第1o5章 1o5私談
範呂氏仔細端詳著女兒的臉，用細紗布包了搗碎的草藥塗敷上去。一邊塗著藥，邊心疼地道“可憐我的嫣兒噯，那毒婦。再過幾日便是花萃宴，這不是生生斷了我兒的姻緣……”
範呂氏此刻臉上也浮起了怨憤之色。
“打了我兒，還想讓老爺給她撐腰做主，呸……厚顏無恥。”範呂氏此刻也不管不顧規矩了，滿口的粗鄙的罵語。
呂嚴氏指著範呂氏的鼻子罵她小婦養的不是沒有道理。
範呂氏沒有嫁人之前，僅是家中的一介庶女，無論教養、談吐以及學識，拍馬也趕不上嫡女。多虧了當時範呂氏的姨娘慧眼識珠，給她找了個貧寒的書生。那時候的嫡女挑選的都是些大戶人家的子弟，輪到範呂氏要麼捏著鼻子找窮書生，要麼乖乖嫁高門作妾。
沒想到這樣拖家帶口死熬著唸書的窮書生，十幾年之後竟然翻了身，考中了進士。等兒女大了之後，也是一方父母官了。
當初那些瞧不上範呂氏的人，如今全都反倒要看著她的臉色。也就是打小就被呂家寵溺慣了的嫡長子，厚臉皮厚了多年，仗著當初對範知府的救濟之恩，一直高高地端著，全不會看臉色。
範如嫣安撫了範呂氏一二，耐著性子說“嫣兒相信連翹，她開的藥方很有效的。不出兩日必定能消腫。”
範如嫣嘶地倒吸了一口氣，心裡對舅母呂嚴氏也生了不喜。
“便是有連翹的藥，娘也要替嫣兒討回這口氣！”範呂氏下了臉，尖銳地說道。說完了之後又繼續塗起了草藥搗爛的汁液。範呂氏摸著女兒如花一般豔麗的臉，烏如雲。
“娘給了你這幅好的相貌，嫣兒要懂得珍惜。韶華易逝，這女人到了年紀拖著不嫁，那是白浪費了這樣好的光陰。娘當年也是臉蛋尖尖能掐得出水的，出嫁後幾年就失了這樣好的皮囊。”
“嫣兒……你到底在想什麼？”範呂氏低聲地喃道。
她捧著女兒的束起的九尾髻，看進她的眼底。
範如嫣不太舒服地迴避了範呂氏的目光，搖著她的手臂撒嬌道“母親就當嫣兒還不願離開您的膝下，還想略盡孝心吧。”
範呂氏點了點她的鼻子，搖頭道“若非孃親與你父親寵著你，寵出了你這霸王的性子。如今講親事哪裡還需看你的臉色。你父親已不耐煩了，你可知？”範呂氏頓了頓，忽然低聲問到“告訴孃親，嫣兒心裡可是有人了？”
範如嫣聽著母親的話，作出一幅正經的模樣。只是心頭略一浮現起那人，眼裡便劃過了不易見的澀然，以及……怨憤。
“沒、沒有……放眼看去，整個徐州也沒有合適的。這一年的龍虎榜沒有幾個像樣的，虧得父親還招了一幫子的讀書人來挑婿。”
年紀輕的排了老遠，沒有出息。排在前頭的泰半皆是年逾而立之年的，少有的幾個青年才俊也是有家室的。唯獨那個人不是……
範如嫣也低聲地問著範呂氏“孃親當年你為何敢嫁給了身貧如洗，兩手空空的父親？”
範呂氏的逆襲的事蹟，在呂家已經成了人人津津樂道事例。範如嫣從小雖極厭惡聽到別人口中把庶女名安在她母親的頭上，但也仍然不得不打心底裡佩服這段奇遇。
呂家的嫡女，如今也不過嫁給了是一介富商，不愁吃喝，家財萬貫，但總歸讓人不太看得起。哪裡像範呂氏，走出去誰不說一聲好。族裡的未嫁的女兒，哪一個沒有羨慕過範呂氏的命。
範呂氏瞪了女兒一眼“這些話咱娘倆私底下說便是了，千萬別傳到你父親耳中。”範呂氏看了四周無人，想著女兒年紀也大了，可以聽這些閨房話了。
“當初你父親雖然只是一介窮書生，窮也是真窮。入冬連厚衣都穿不起，一件破褂子穿了幾年。來呂家相看的時候，寒酸破落的模樣沒少讓你娘遭人譏笑。”
範呂氏說著，眼睛裡露出裡一絲的精光。
“可是當時娘就是非他不嫁，你外祖還當是我倆私定終身，由不得娘，索性包了三十兩的嫁妝草草打了娘。”
範如嫣聽到三十兩銀子的嫁妝，不免地皺起眉。
範呂氏剜了她一眼“三十兩也算一筆不薄的嫁妝了。姨娘還貼了她攢的身家給娘，加在一起也有上百兩了。
其實女人要想嫁得好，確實不是一件易事。若非孃親的姨娘，百般勸了孃親去嫁他。如今哪裡還有你？”
範呂氏的聲音更低了些“這些都是擺在明面裡的，人人都知道。可是事實上，孃親的命哪裡有這樣順？好命都是自己爭一口氣，賺回來的。當初孃親被勸服了，咬咬牙終於看中了你父親，誰知他家裡卻給他訂了一門親事。”
在女兒吃驚的目光中，範呂氏眼皮一翻，嘴角露出一絲冷意“跟他訂下親的便是如今在那梅院裡的三姨娘。沒想到吧？我道你父親為何取個梅院這個名，原來是拿來追思他自己心裡的那點情誼。你可知道三姨娘為何一直囂張，你父親卻容忍到如今？”
“不過是仗著當初退親的愧疚罷了。”
範呂氏這一番話，令範如嫣遲遲地愣住了“孃親怎麼敢斷定父親便會推了已經到手的親事。”
範如嫣不太相信，看如今父親對三姨娘縱容的勁頭，要是當初訂了婚，哪裡還有她孃親的事。
“當時老三沒錢沒勢，長得也不沒有孃親漂亮，呆愣愣的一介村姑，她拿什麼來跟我鬥？孃親不過略花了些心思，你父親就乖乖地退了婚，又上門來求親來。
娶了我，他還能再舒舒服服地考上幾年的書，若是高中了，回過頭來還能把村裡的那朵小青梅納進來。反過來要是當初就娶了老三，再考不上只能回家務農種田，收幾個學生賺些束脩餬口。”
“既然如此，當初父親沒娶成三姨娘達後納回了三姨娘，孃親看著可不堵心？”範如嫣說。
她自己光是聽了徐凌惦記著的農女，牙就癢癢得很。
範呂氏嗤笑了一番“什麼達了後納回三姨娘？是你孃親自幫他把老三納進來的。娘也不攔著他們，我才不傻。男人得不到的心裡就一直惦記著，這麼個卑賤的女人佔著他的心窩，想起來心更堵。娘替他納回了老三，你父親心裡一直對我愧疚得很。
她做錯事了，我也不打她。留著這麼一個蠢貨在你父親身邊，有她給對比著，你父親還能更深刻地體會孃的好。”
“所以我的嫣兒，凡事不能太過剛硬。你沒吃過什麼苦，生來便是尊榮的知府千金，家裡不需要你委曲求全，教你的也全是嫡女的派頭。對外是一回事，但對男人卻要以以柔克剛，硬氣不得。你這樣一直眼高於頂的，娘就怕你摔跟頭。”範呂氏說完之後，也替女兒擦好了藥。
“連翹的藥若真是有效，孃親就漲她的月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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