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鬢皆白的方承基微閉雙眸,平靜的坐在貼著牆角搭建的床榻上。床鋪異常簡陋,只是由幾塊木板和草蓆鋪就而成。
這是他經略史府內的一間偏房,方承基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關在這裡。
昨夜,這位老大人心知必敗無疑,但他並沒有選擇逃跑,而是留在了府中,坦然等待涼軍的到來。
出人意料的是涼軍並沒有當即砍了他的腦袋,也沒有虐打毆打他,只是將他關進了這間茅草屋中。
南充城內震天的喊殺聲、嘶吼聲響了一夜,方承基知道在這嘶吼聲的背後,是無數的南充守軍戰死。
“嘎吱~”
寂靜的屋內突然響起了一陣開門聲,方承基下意識的睜開了雙眼,兩名男子就這麼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兩人的衣著一黑一白,對比倒是十分明顯。
白衣那人風度翩翩,雪白的甲冑很有儒將之風,黑衣那人臉色堅毅,淡淡的王霸之氣從體內飄蕩而出。
兩人沒有說話,只是隨意的拎起兩張凳子,在老大人的面前坐了下來。
方承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兩人一眼,心平氣和的說道
“久聞北涼道都護使褚玉成,一襲白袍風度翩翩,素有白衣鬼才之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既然北涼都護使都來了,那這位應該就是大名鼎鼎的涼王爺了吧?
久仰。
山南道經略使方承基,見過王爺。”
塵嶽目光平靜,隨意的捋了捋衣袖“老大人好眼力。”
“真是年輕啊~”方承基苦笑著搖了搖頭
“王爺也才三十出頭吧?往後大好河山,任君馳騁,不像我,老態龍鍾咯。”
塵嶽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這位老大人自說自話。
方承基的手腳都帶著鐵鏈的,一動就叮呤咣啷的。堂堂一道經略史,封疆大吏,今日卻落得這般結局。
但是他言語間的表情卻十分淡然,看不出絲毫的恐慌和不安。
“說吧~”
方承基坦然抬頭“何時送老夫上路?”
這位老大人在留下的那一刻就知道了自己的結局,臉上沒有任何懼怕的表情。
塵嶽雙手抱胸,疑惑道
“你為什麼不走?逃出南充城對你來說,也不是太難吧?”
“走?呵呵~”
方承基笑著搖了搖頭,悵然道
“老夫是山南道的父母官,豈可棄城而走?拋棄滿城的百姓?”
褚玉成目光微寒,冷笑道“你也知道自己是父母官?
你該去大街上看看,整座南充城,還剩下多少活人。滿城的青壯男子,全都跟你一起陪葬了!
傷兵營中計程車卒得不到救治,甚至連一口吃的都沒有,就只能躺在那裡默默的等死。
這就是一道父母官該做的事嗎?”
方承基的語氣一滯,沉默了很久才默默的說道
“涼王爺,你可知道南充城總共死了多少人?”
塵嶽冷冷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方承基自顧自的說道
“圍城之初,南充滿城百姓加軍卒,十七萬餘人,年前王爺放開包圍圈,有三四萬老弱婦孺逃了出去,剩下的十幾萬人,都在城內了。
老夫不知道經過昨夜一戰死了多少人,但我知道老弱婦孺離開之後,南充城僅剩五萬餘人。
有不下八萬人,要麼死於戰火,要麼死於飢餓、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