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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尖碑 第77章 命運齒輪 19

身後, 機械大廳仍在緩緩復位,咔噠聲規律響起,但鬱飛塵的所有感官都已經在漸漸消失, 一切都遙遠得像夢境。對著背對自己的高椅, 他緩緩眨了一下眼睛, 像是努力想要讓視野清晰一些。

——這一閉,就再沒睜開。

黑暗鋪天蓋地, 他微蹙眉,往前走了兩步,神智就驀然飛出天外了, 像個突然關機的電器。聲音漸次遠去, 觸覺是最後消失的, 被什麼人抱在懷裡, 柔軟的髮絲擦過他的脖頸。

鬱飛塵再醒來的時候,一睜眼就看到了上鋪的金屬板,他在下鋪的床上。再一抬眼, 床邊的安菲爾就傾身過來了。

“你感覺怎麼樣?”安菲爾用手心貼了貼他的額頭,說,“我先扶你起來?”

這個年紀的少年人音色該是清亮的, 實際上也是這樣,但因為安菲爾慣有的——過於平靜溫和的語調, 往往帶了點淡淡疏遠。

不過眼神裡的關切是真的。

鬱飛塵起身,緩緩回憶了一下昏倒前發生的事情, 道:“現在沒事了。”

就像沒電的機械充電後會恢復運轉一樣, 他現在完全正常。

“我給你喝了半杯能源液, 晚餐時候留的。”安菲爾往他背後墊了個枕頭, 然後後把血鹽心臟放在他面前, 輕聲道:“你昏過去時手裡拿著這個,我擔心你無法醒來,於是也餵給你了。”

鬱飛塵看著那塊心臟——這東西原本就被路德維希教皇敲掉了一個角喂聖子,現在則又缺了一個。他一直不用它的原因之一就是覺得安菲爾靠譜,可以節約目前唯一的道具,沒想到這人乾脆利落地替他用掉了一次。

鬱飛塵伸手按了一下太陽穴,聽見細細碎碎的人聲,抬頭往安菲爾身後看去。

文森特站在近處,旁邊是白松。白松看到他時開心地揮了揮手:“鬱哥,你醒啦!”再往旁邊看是陳桐和莉莉婭幾個,這麼小的宿舍,竟然能裝下這麼多人。鬱飛塵的目光平平淡淡掃過所有人,並未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多做停留。

“你們怎麼都在。”他看了一眼鐘錶,還早。

“你小弟嚎喪被我們聽到了。”陳桐指了指白松。白松承認:“我早起過來敲門,沒想到你不清醒了,鬱哥。”

“以後你們記得按時吃飯。”鬱飛塵道:“我和安菲爾單獨說幾句話。”

眾人乖巧散去,還把門給關了,宿舍裡又剩他們兩個。

安菲爾的外套搭在椅背上。他還是寢時打扮,上衣只穿了白綢襯衫,金髮披了滿肩,讓他的外表看起來更加脆弱易碎。

“你要說什麼?”安菲爾看著他,輕聲道。少年人的眼神依然平靜,但主動發問這件事本身就暴露了一定程度的不安。

“沒什麼。”鬱飛塵道,“謝謝晚飯。”

頓了頓,他道:“你少了半杯,沒問題?”

安菲爾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思考什麼。過幾秒鐘才說:“有點不舒服,但現在要到早餐時間了。”

鬱飛塵:“那就好。”

安菲爾朝他的床頭走近了一步。距離的拉近讓鬱飛塵不得不微抬頭才能與他對視。

“為什麼之前不吃蜥蜴心臟?”這人精緻漂亮的眉頭這時候才微微蹙起,目露不悅,似乎在質問。

鬱飛塵:“沒電了,腦子不好用。”

安菲爾:“那你還能回來這裡。”

鬱飛塵道:“只記得這個了,感覺你會給我留飯……謝謝。”

安菲爾眉眼微微彎起,是個明顯的笑,或許是在回應他的“謝謝”。鬱飛塵道:“視覺聽覺觸覺依次失去……我進門的時候已經看不見東西了。行動能力失去得最晚,但也可能是我的特殊情況。”

安菲爾淡淡道:“希望只有你知道這種知識。”

這話讓鬱飛塵笑了笑。

“該出去了。”他道,“我也起床。”

安菲爾輕輕“嗯”了一聲,轉身去盥洗室洗漱。鬱飛塵望著磨砂玻璃後淡淡的人影,方才那一點殘存的笑意漸至冰冷,最後完全消失。

他從下鋪起身,先看到了書桌上的機械兔子。拿到手裡後,他發現兔子的那隻瘸腿完全修好了。鬱飛塵靜靜望著那條腿,回想當初之所以瘸了一隻腿,是因為這間宿舍的工具箱裡零件實在不夠了。

隔著磨砂玻璃,安菲爾淡金的髮色依稀可辨。鬱飛塵拿起螺絲刀,把曾經瘸過的左前腿的關節螺絲卸掉了。他卸的地方很精準,啪嗒一聲,整個前腿掉進了空無一物的金屬垃圾桶。

再接著,整個兔子也被他從上方丟了進去。兔子的身體和桶底的殘肢相撞,發出了一聲金屬脆響。一紅一黑兩隻晶石眼睛從下往上靜靜看著他,鬱飛塵與它對視幾秒,從椅背上拿起了安菲爾的外套,直接開啟了盥洗室的門。盥洗室的鏡子前面,安菲爾又在和自己髮尾的小卷做鬥爭,鬱飛塵拿過梳子幫他整理好後,把披風外套籠在了他身上。

安菲爾一邊扣好領釦,一邊看著鏡子裡專心洗漱的鬱飛塵,直到他也收拾好。霜綠眼睛裡神色很柔軟。

收拾好後,鬱飛塵輕釦著安菲爾的手腕把人帶出宿舍門,外套和所有用具都帶好了,從始至終,安菲爾的目光不會觸及書桌與垃圾桶。有時候,鬱飛塵也會懷疑這個人是否真是經歷了無數危險副本歷練。至少,他自己不會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無論對方是誰。

餐桌旁,大家都等著。還沒到早餐時間,一出來陳桐就問,這次看到了什麼。鬱飛塵如實相告,說和昨天沒什麼區別。

文森特一言不發,不知道是平靜接受還是早有準備。陳桐則問:“那怎麼辦?”

倒是白松表現不錯,道:“那這樣說來,我們已知的東西就是所有條件了,應該足夠逃生,只是還沒想到關鍵。”

“沒錯,”鬱飛塵淡淡道:“我有一個想法。”

數道熱切的目光頓時投向了他,這種情況鬱飛塵並不陌生,是僱主們的慣有表現。而他也在頻繁的投訴中積累了不少經驗,知道什麼樣的措辭最適合僱主理解。

“你們應該知道……”他想了想,道:“發條。”

那是一種簡單的發動裝置。有些機械手錶使用發條上弦,擰動幾圈後,手錶能走很久。當然他的意思不是這個世界有“發條”存在,而是想說,或許這個世界也有那種牽一髮而動全身的能源裝置。

一時間眾人若有所思,但時間有限,鬱飛塵只能多說幾句。

他把自己關於時間的推測簡單說了一下,然後道:“我們在這個堡壘的上課經歷是機械設定好的程式,之前有很多人也來過,所以這個程式不斷迴圈運轉。迴圈條件可能是經過一個學期的時長,也可能是所有人死亡。”

薛辛和白松的臉上首先浮現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鬱飛塵:“目前已知的堡壘和外界唯一連線點是大門。第一種方法,所有人銷燬校徽,堡壘判定全員死亡,開啟新一輪迴圈,大門開啟迎接新生,他們進來,我們出去。”

其它人還沒說話,靈微先道:“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