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哭。”
盧辰釗笑:“你便不能換一句話說?”
李幼白也忍不住笑:“不能。”
兩人默了少頃,李幼白仰起頭來,一本正經的望著他:“謝謝你幫我找回玉佩,我會記著你的恩情,報答你。”
盧辰釗揹著手在身後,聞言手指微微捻動,“不用謝。”
過會兒又問:“你想怎麼報答?”
李幼白怔愣,皙白的小臉像是引人採摘的蜜果,盧辰釗的手指捻著掌心,好整以暇地等她答案。那時她第一次醉酒,他曾以叵測的小心思誘她回報,繼而得到她帶著醉意的親吻,雖是偏了,但那個吻叫他回味無窮,至今銘記。
而今她清醒著,卻比醉時的她更要可愛,很快,那眼睛裡閃動著光,腮頰在月下浮上微紅,唇輕啟,柔聲道:“我可以幫你補課。”
“我要去東宮崇文館,補課怕是用不到了。”
“那你回來時,我再幫你。”
“且不說我回不回的來,便是回來也待不了幾日,便要去大理寺報到。”
“那我..也沒什麼可以幫你的了。”李幼白聲音越來越小,神情也越來越沮喪。
盧辰釗笑:“你都說了,我們是朋友,既是朋友,便無需同我談報答。李幼白,我願意的,你不用想太多。”
其實他方才險些低頭親她臉頰,只差一點,手都要捧住她的下頜,但還是忍住了。這個時候,如若親上去,跟禽/獸有什麼分別,在她最需要關心的時候,便安靜陪著她,不要給她進一步的衝擊和打擾。
盧辰釗想,他有的是時間。
那麼,就從朋友開始,一日比一日對她更好些,終有一日,他相信會有水到渠成的時候。
李幼白很快回去帳內,風仍在刮,外面的樹枝左搖右晃,她偶爾扭頭看向楹窗,知道他就站在那裡,便慢慢合上眼睛,不久後,睡了過去。
蓮池關上門,忙給盧辰釗換了個暖手爐捧上,看他臉色猶如霜凍般慘白,不由感嘆世子爺真抗凍。
今夜格外冷,總有烏雲擋住月亮,這會兒陰天,怕是要醞釀大雪。
添過炭,回頭見世子爺已經進了沐湯,熱氣騰騰的水裡,浮出他一聲舒服的喟嘆,便趕忙抱著乾淨的大巾衣裳走上前去,探出腦袋問:“世子爺,你今夜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跟李娘子說話了?”
“嗯。”
聽聽,連嗯都是語氣上揚的聲調,一看便知相處愉快,蓮池趴在屏風上,扒著邊緣咧嘴高興:“你們說什麼了?”
盧辰釗睜眼。蓮池打了個寒噤,忙閉嘴退出裡屋。
燕王去仙居殿用午膳,吃了幾口便道:“崇文館最近修書,調了很多人過去,母妃知道鎮國公府嗎?”
崔貴妃愛答不理,喝了口粥便放下調羹。
燕王自顧自說:“鎮國公府今年也往京裡送了人,還是世子盧辰釗,父皇讓他和幾個勳爵子弟一併入崇文館,與太子伴讀。”
說是伴讀,其實只待一個月而已,燕王琢磨,父皇是想借伴讀的名義讓太子與幾人迅速熟悉,畢竟太子是儲君,儲君就該與勳爵世家緊密聯絡,日後登上帝位,也能處理平衡好世族與庶族關係。
帝王之術,重在均和。
崔貴妃近日來疲憊的厲害,聞言也只是點了點頭,不感興趣回了句:“你與你那兩個哥哥處好關係,旁的不用搭理,尤其是你姑母。”
“是,三郎明白。”
“這是波斯國進貢的胭脂,陛下賞了兩盒,這一盒你拿給明旭,叫他送給李娘子。”
劉識看著雕花黑漆匣子,剛一拿到手便聞到淡淡的異香,貴妃道:“倒不是有多好,但因為稀少難得,又是從波斯國千里迢迢上貢來的,便總有人求。求的人多了,價格便也跟著水漲船高,京裡的世家小姐都喜歡,你拿去,權當幫幫明旭。”
“母妃想的太周到。”劉識收好,又道:“先前明旭還總拿婚約堵人,這回可好,總算碰到個喜歡的,再不用尋那些個藉口,趕明兒李娘子春闈考完,便讓明旭趁早表白。
若不然遲了,再叫旁人盯上,提前下了禮,明旭可就後悔莫及了。”
崔貴妃抬起眼來,扶正鬢邊步搖:“你走吧,我要補個覺。”
“是。”
梅香將簾帷從銀鉤上解下,仔細整理好遮住床榻,聽到翻身聲,忙壓低了腳步,躬身退出殿去。
這一覺,崔慕珠睡得昏天黑地,中途數度想要醒來,可彷彿有什麼東西掐住她的喉嚨四肢,將她緊緊箍在床上,耳畔卻異常清晰,有腳步聲,噠噠噠的走近,她睜不開眼,卻能看到那人陰森森的笑。
她坐在自己床邊,伸手撫摸她的臉,崔慕珠想避開,然動也動不了,忽覺天旋地轉,畫面一變。
眼前出現緋色薄羅帳子,殿中燃著濃濃的薰香,她站在帳外,看光影疊落在帳子上,起起伏伏。
她忽然想起來什麼,在她生下三郎沒多久,曾偶然闖入一間大殿,同樣的帷帳,同樣的香味,那裡無人侍奉。秋高氣爽,她原是去摘桂花的,圖清淨沒讓宮婢跟著,卻誤入殿中,正因如此,她才看到不該看的,聽到不該聽的。
那個叫她貴妃的人,用同樣溫柔甚至更溫柔的嗓音喊著“阿姊”,他們抱在一起,根本沒有留意到她的出現。
那一幕她記憶深刻,後來也不知怎麼了,無數次做夢,夢裡的他們改變了情形,不單單是擁抱在一起,而是滾到床榻間,在她面前,做那等苟且之事。
從那以後,崔慕珠對那種香氣尤其噁心,不單單是味道上,更是心理上的,一旦聞到,便總想嘔吐。
她站在外面,看著他們擁抱的身影,聽他們親密無間的談話。
劉瑞君問:“陛下,貴妃有多像我?”
劉長湛是怎麼回的:“阿姊,當我看見她的那一瞬,我以為看到了阿姊,她穿著一襲粉白交錯的高領襦裙,梳著留仙髻,她就站在我對面,但我覺得那是你在衝我笑。”
“所以你迎她入宮,給她恩寵?”
“阿姊,你對我很重要,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他說出這句話時,崔慕珠驚愕在當場,後是費了很大力氣挪出大殿的,不想叫他們察覺,她心如死灰,初初對劉長湛湧起的愛意霎時灰飛煙滅,只剩下噁心和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