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辰釗捱了打,礙著世子爺的身份硬是一聲不吭,但那是五十軍杖,實打實地落在皮肉上,怎麼可能不疼。
且今日盧辰釗有要事要稟報,他又如何能撐得住身子在聖上面前維持風度,定是不好受的。
她沒回半青的話,上車後撩開簾子坐了會兒,宮門口陸續有車出來,直到看見閔裕文走來,她下意識落下簾子。
閔裕文站在原地,愣了少頃後還是過去。
“幼白,你不走?”
李幼白不得不再度掀開簾子,衝他笑笑說道:“這就走了。”
閔裕文直到她在等誰,馬車往前駛離後沒多久,宮門口傳來動靜,蓮池指揮車伕往門口行走,停穩後又去攙扶,那人被打的很重,如今走起來一瘸一拐,似乎往他的方向瞥了眼,閔裕文回望過去。
盧辰釗一手扶腰,一手抓著車欄,蓮池本想揹他,他拂開,強忍著疼痛爬上去,
然一鑽進簾子,便撲通趴倒在地。
深夜,半青被屋內翻來覆去的聲音吵醒,點了燈叩門。
“姑娘,你哪裡不舒服?”
李幼白睜著眼睛一動不動,半青聽了會兒門,便又回去。
她坐起來,撩開簾帳,一心惦記盧辰釗被打後是何模樣,原想等著明早去看,可剩下幾個時辰怎樣都熬不過去了似的。索性便也不睡了,起身摸索著走到書案前,點了燈,躡手躡腳抽出本書來臨摹,練了會兒字,越發清醒,遂又去換好衣裳,開門去到院裡。
半青此時已經在打呼嚕了。
用井水洗過臉,她稍微擦淨塗了面脂,便坐在院裡等待天明。
晨光熹微,她在半青沒起床時,便徑直開門走了。
蓮池正在熬藥,看她過來面上很是歡喜,忙將外塗的藥遞過去,小聲道:“我們世子爺被打慘了,後背後臀血肉模糊,我看著都覺得駭人。娘子快去看看吧,哎...世子爺哪裡受過這種苦,也不知怎麼得罪陛下了。”
蓮池的眉毛蹙攏在一起,看樣子是一夜未睡。
盧辰釗趴在榻上,從門口打眼看去,血淋淋的很是刺眼。
他不知李幼白來了,又疼又腫整宿,如今稍微迷糊些,便點著頭瞌睡起來。感到後背一涼,只以為蓮池為他換藥,也沒睜眼,啞聲道:“不必寫信回家,誰也不用告訴。”
李幼白咬著唇,看他後背的傷,手指不斷打哆嗦。
他面板白淨,線條硬朗,此時卻好像一匹緞子被剪刀胡亂絞碎,血還在往外滲,沿著肩胛一直流到腰窩,最後沒入薄被覆蓋的地方,血痕也鑽了進去。
“疼死了。”
李幼白剛開口,床上人倏地睜開眼,猛然扭頭,看到她通紅的眼睛,便要立時爬起來,可扯動傷口,他嘶了聲,被李幼白摁住肩膀壓回去。
“你怎麼來了?”
“我上值途中,正好過來看看你。”李幼白又剜出一塊藥膏,塗在他後腰傷處。
盧辰釗面龐紅了下,此時除了疼便覺得有些酥麻不自在,便扭頭衝她道:“其實一點都不疼。”
李幼白沒反應,他又道:“我是男人,這點疼也算不得什麼,長兩日便好了。”
眼見著李幼白掉了顆淚,他舔著唇支起上半身:“只外頭看著嚴重,實則根本不打緊,你可別覺得是為了自己,是我自己不喜歡那公主,不想娶她,不喜歡的人我自然要拒婚的。”
李幼白繼續給他塗藥,一邊塗一邊掉淚,忍不住似的,看那橫七豎八的傷口滲著血,眼眶便發酸發澀。
盧辰釗握住她的手腕,語氣轉緩:“李幼白,打板子本也沒什麼,你這麼個哭法倒更要我命,還不如一頓軍杖來的痛快。”
李幼白抬起眼眸,溼潤的睫毛黏在一起,越發顯得那瞳仁透亮。
“事到如今還要渾說。”
“真的,我不想你哭。”
他聲音變得溫柔,連眼神也像是融了冰,要把她包裹起來一般。
李幼白抽了抽鼻子,動作更加輕柔。
“你是不是一夜沒睡?”盧辰釗笑,心裡像是抹了蜜。
李幼白嗯了聲:“疼就喊,我不笑你。”
“我是公府世子,哪裡能隨意喊叫。”
“現在屋裡只你我二人,你也不必端著世子爺的派頭。”
“那不成,往後咱們成了親,你總要拿此事譏諷我的。”
打從兩人確定心思,李幼白便覺得盧辰釗變了個人,花言巧語時不時信口而出,偏還不顯得突兀,叫她聽了臉紅羞澀。
“我也沒答應嫁給你。”
“所以我得更努力。”
李幼白給他上完藥,想起昨夜的正事,問:“你拒婚,只捱打便能了事嗎?”
“我畢竟是鎮國公府的,陛下便是惱我也不至於殺我,頂多不重用。”
盧辰釗不怕,他投的是燕王,即便劉長湛邊緣化他,也無妨,新帝登基後,朝堂氣象更新,他總要有自己的左膀右臂。
“淮西的事呢?”
盧辰釗忽地沉默下來,李幼白心裡一跳,低頭:“你怎麼不說話,陛下是不是要發兵征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