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慕珠很是詫異,看了眼李幼白,又問他去哪。
燕王站起身來,朝她跪下拜了一拜:“三郎要去淮西接任主帥,帶領我朝將士征討逆賊。”
李幼白心內一動,按壓不住的歡喜,然卻沒有表露出來,只坐在那兒用力摳著手心。
崔慕珠順著他的話,將李幼白推了出去。
“明旭也在那兒,幼白今日過來也是擔心他的安危,同我說了不少話,長此以往,還不知等大戰結束,要有幾個月,不如你帶她同去,橫豎也能幫你處理公務。
幼白頭腦靈活,做事果斷,先前你不也總誇她來著嗎?”
知道她是惦記閔裕文,燕王沒推辭,便叫她回去準備行囊,明早跟著他一道兒啟程。
燕王走後,崔慕珠單獨與李幼白說了會兒話,牽著她的手總不肯讓她離開,或許是覺得淮西危險,或許是心疼女兒,千言萬語終化作嘆息一聲。
“那種地方不是你該去的,為了這麼個人,值當嗎?”
“我不知值當不值當,我只知我得去,在無法確定他是否安全的情況下,我有我的主見和想法,不是衝動。母親放心,我連去往淮西後該做什麼都一清二楚,是為了他,但也不全是為了他。”
崔慕珠拍她手背:“你這股倔勁兒很像你父親,極度高傲自負,我很喜歡。”
李幼白笑:“我得早回去收拾東西了,明早啟程便也不來與您道別了。”
“幼白,他若是沒了,你得活著回來,知道嗎?”
李幼白愣了下,隨即點頭:“我知道。”
轉身離開仙居殿,走過假山池子,繞過曲折的遊廊,她站定後回頭,喃喃自語:“他不會死。”
像是一種堅定的信念,支撐著她不鬆懈,像繃緊神經的戰士,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放棄。
燕王此行率一千精兵,為方便出行,李幼白同樣沒坐馬車,騎著匹褐色高頭大馬跟在燕王身邊,晝夜不停顛簸了三日看到淮西邊界線。
經歷了戰爭的城池,炊煙依舊嫋嫋,晨起時街上有人走過,叫賣的攤販開張,揉著被殃及的殘腿賣力吆喝,隨處可見破爛的樓宇,店肆,不時有人提著物料修葺。
劉瑞君在經歷了幾場惡戰後,不得不退兵南逃。
他們找到軍營駐地,與兩位副將接應後,燕王便詢問出閔裕文的下落,得知他正為百姓齋講,便換了常服帶李幼白去看望。
此時距離他們出征已有月餘。
寺廟裡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百姓,衣衫襤褸者有,達官顯貴亦有,李幼白早就見識過閔裕文的齋講,對此情形很是從容。
他站在殿堂中央,語氣和緩自然,不疾不徐,聲音如同暖玉
脆響,泠泠生動。
此講目的是為了消除劉瑞君在百姓間散播的謠言,令百姓重新信任朝廷,支援陛下和燕王,他講的條理真切,倒不叫人覺得是說教,很是受用。
李幼白站在廊柱前,看了會兒,忽覺左上方有什麼東西在動,抬眼,卻見一支細長的箭瞄準殿中人。
情勢危急,她想也不想推開前面人朝著殿中跑去,同時高喊:“小心。”
她的舉動令人群熙攘起來,本就摩肩擦踵的密集,此時彼此推搡,她仗著纖瘦的身形衝到前面,回頭看到倏然射出的弓箭,張開雙臂撲到閔裕文身上。
後肩被貫穿,她壓著閔裕文重重摔倒在地。
變故來的突然,殿中爆發出尖叫,吶喊,人群如潮水般四下退去。
燕王已然命人追尋刺客,又逆著人群闊步衝上前去,看到李幼白肩上的箭,血水已經滲出來,閔裕文抱著她坐起身,手指觸到箭尾,動作變得小心翼翼。
“幼白,你不能睡。”
只一瞬的慌亂,他很快冷靜下來,握著她的肩膀命她睜眼。
李幼白疼的直打哆嗦,那肩沒入面板扎穿了骨頭,她甚至能從前面看到箭頭,她咬破了舌尖,忍著不去哼哼,血流的太快,冷意襲來,眼皮便愈發沉重。
“幼白,醒醒。”
這是她能聽到的最後幾個字,隨後便陷入無限的昏迷當中。
刺客被抓住,但來不及審訊便都咬舌自盡,全是死士,舌底壓著毒/藥,便是沒打算活著被抓的。
燕王負手站在廊下,往屋內瞟了眼,沉聲道:“他們來刺殺你,說明你的齋講起到了威懾作用,姑姑她才會下狠手才除掉你。今日多虧李幼白,否則依著箭矢原本的方向,定是要射穿你心臟置你於死地的。
你不該大意,要知道姑姑為人心狠手辣,你又屢次三番阻她大業,她豈能饒你?”
燕王已然加派了人手盯梢保護,又將可疑人等悉數抓捕,連夜審訊,除了兩個交代不明的,其餘人也很快放回。
閔裕文的目光始終望著屋內,大夫正在拔箭,處理傷口,屋內也有兩個婢子服侍,但他心不在焉,只想著她傷勢嚴重,便也沒聽到燕王究竟說了什麼。
劉識見狀,嘆道:“你們兩個情誼深厚,我也是佩服的,她為了你趕來淮西,又為了你中箭受傷,且你們早有婚約,進去吧,好生照顧她。”
李幼白的傷不致命,但傷口太深,以至於把箭難度大,疼痛厲害。
閔裕文將她嘴中的帕子拿出,重新疊了方乾淨的塞過去,她的尖銳牙齒驟然一咬,含住他的拇指,牙齒釘進他的皮肉,他沒抽手,由著她用力。
箭拔出來,她虛虛癱軟昏迷,這才鬆了牙齒。
李幼白身上的衣裳全被血染透,婢子上前將那褪掉的外裳抱起來拿走,另外那人則小心翼翼剝開她的裡衣,方才情急用的是剪子,將受傷部位的衣料剪掉,方便大夫拔箭,而今卻得換下來這套髒汙的裡衣了。
婢子回頭看了眼閔裕文,示意他暫且離開。
閔裕文背過身,沉聲道:“快些換。”
屋內全是血腥味,他的心跟著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