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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姜芙 宦妻姜芙 第18節

“您不能總這麼拖著,得找醫官好好診治才是。”

這兩日方柳也不知崔枕安到底是犯了什麼邪,身子頻頻不適,卻仍裝作若無其事,連醫官也不肯叫一個。

方柳的話似耳旁風一般刮過,崔枕安滿目唯有地上那些,一定還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

一定。

“將這些好生拾起,帶回府裡去,”他唇色似比方才更暗了些,卻仍不忘惡狠叮囑,“上面的字你一個也不許看,若是看了,小心我挖了你的眼!”

這話說的怪讓人發悚,儘管方柳知道他不會真挖自己眼,可他畢竟是個老實人,既說不讓看,那便不看。扭身蹲下別過眼,身子挺的筆直,僅用餘光瞄看葉片所在位置,將其小心拾起。

這些薄薄的一片片四處散落,乾巴巴的躺在地上,方柳是常年舞刀弄劍之人,掌上指腹皆是老繭,好生撿起並非易事。

他正暗自腹誹,哪知身後悶響一聲,崔枕安一個大活人,突然重重栽倒在他身後。

......

雖天色漸暗,天空卻一絲雲彩也無,太陽的餘光毫無遮攔的照下來,偶有風一起,捲起陣陣熱浪。

院中花影壓重門,香氣漫在窗根兒下,原本在窗前看書的姜芙本想趴在小几上稍歇歇眼,誰知這一趴便睡著了。

這幾日失眠夢多,一閉上眼便見自己出現在一片荒地間,天地皆是一片黃沙色,無日亦無月,她茫然朝前看,鍾元竟不知何時站在遠處,漫身鮮血。姜芙又急又怕,朝他奔去,可鍾元身影忽遠忽近卻怎麼也追不到。

此刻被噩夢纏身的姜芙眉眼緊皺,身子微顫,指頭碰到小几上的書冊,書冊應聲掉落,砸在腳踏之上發出沉重一聲響。

這一響便將姜芙的夢境打斷,她猛然睜開眼,那夢中的恐懼也跟著她一同來到了現實,使得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驚魂未定之際,她見自門外進來個人影,正嚇得她一個激靈。

鍾元的腳步忽然頓住,二人面面相覷定視良久,還是鍾元先發現她一側臉上有壓出的紅痕,方知她這般毛愣應是睡中乍醒。

垂眼看去,之前他手抄的針灸醫冊正跌落在她腳旁。

上前行過,探身將書冊拾起拍了拍上頭的灰塵,這才道:“怎麼了?可是睡著做噩夢了?”

他回來的不是時機,此時鐘元的身影和夢中那血淋淋的人影重疊在一處,倒一時讓姜芙腦中錯亂,難分現夢,直到聽到他開口講話,才一點點從方才的夢中緩和回來。

“你回來了。”姜芙仍有些驚魂未定,心跳得厲害,許是天氣太熱,許是方才那夢太過詭異,她在窗前日光下不過淺眠片刻,身上薄衫已被汗水打透。

“今日得空,過來看一眼,用不了多久就要回去,”鍾元將那冊子平放到桌上,細看她臉色,“瞧你眼下烏黑,是不是最近都沒怎麼睡好?”

的確是沒睡好,可以說自打崔枕安歸京之後她便睡不好,夜裡時常醒來,便再難以入眠,可她不想說,只拍了拍桌上冊子藉口道:“你給我的這針灸醫冊內容太新奇,我常學起來就忘了時辰,久而久之便睡的日夜顛倒了。”

“哪知方才坐在這裡竟眯著了,還做了個夢,怪嚇人的。”

“夢見什麼了?”鍾元好奇道。

即便這會兒緩和了些許神思,可再一回想方才便覺著打心眼兒裡膈應,她搖搖頭,“也不是什麼好夢,不說也罷。”

知她是有心事才會如此,鍾元也不追問,只指尖兒輕點了那醫冊道:“針法不是一天就能學會的,我家的針法不同尋常醫流,手法複雜且有些偏門,你別太心急,巡迴漸進最好。”

話是這麼說,可他將家傳施針的法子都一一寫下,又細作註解,姜芙看起來根本不費力,可見他十足用心,若是姜芙再不好好學,自覺辜負了他的心意。

多虧了鍾元,這兩年姜芙的醫術精進了不少,一些不入流的小病小災,她已經能看了。

天氣悶熱,姜芙見他滿額的汗,便起身來到八仙桌旁給他倒了一碗涼茶端到臉前,獻寶似地道:“這是我自己照方子做的,你嚐嚐。”

鍾元二話不說雙手接過,一口飲下。

方才入門時感覺還好,現下一見鍾元此次回來,臉上輪廓稜角似也比先前明顯許多,顯然他在宮裡過的也不好。

姜芙提心吊膽了這麼些日子,終是沒忍住提起,“在宮裡的日子還好過嗎?”

拿著瓷碗的手微微頓住,鍾元原本沉凝的眸色一下子換了歡松色,“還好,就是新帝入京,宮裡有些規矩在改,除了忙些,旁的沒什麼。”

“他......”他一頓,目光移在姜芙臉上打量,“他也不住在宮裡,平日見不著。”

就算不提其名,姜芙也知他說的是誰。

可只要一說到這個人,姜芙的神色便變得極其不自然。

崔枕安其人就似一塊冰,無論何時丟出來,即便是炎炎夏日裡,也總能讓氣氛沉至冰點。

今日做涼茶放了些桑葚,將蔥白似的指甲染了顏色,姜芙摳著指甲沉默起來,餘光瞄著一側的鐘元,猶豫良久才小聲開口:“其實,我想離開京城。”

乍一聞此,鍾元猛然側頭看她,雖猜到她是為何,卻也仍多嘴一問:“怎麼?”

姜芙心裡糾結,念著待她這麼好的鐘元又有些心虛,甚至不敢抬頭,只道:“我不想同他處在一處,京城是大,可只要他在,我心裡就總是不舒服。”

瞧著她的側顏,眉梢帶愁色,可見這些日子不光他在宮裡的日子不好過,她在外也是一樣。

心不安則萬事不平。

鍾元將眼瞼垂下,把玩著手裡的空碗細思片刻才又問:“你想去哪兒?”

這話足讓姜芙意外,竟沒想鍾元不問她緣由,不作勸阻,只順著她意單問她想去哪兒。

她輕眨眼皮搖頭,“不知道,沒想好。”

她只是不能容忍同崔枕安待在同一片天地,她聽不得街頭市面時常有人議論起他,說他多麼英武,多麼機敏,如何忍辱負重。

傳言中的崔枕安似一座陡然聳立的高山,是林中獨而秀的一棵參天大樹,而唯有姜芙知道,他懷中那顆心到底有多狠多冰冷。

“所以你這麼拼了命的學醫術,是為了往後可以用此餬口對嗎?”鍾元好似獨有一雙慧眼,姜芙在他面前什麼都遮不住,即便不說,他也都懂。

“治病救人是一件積德行善的事,我喜歡,也想做。”見什麼都瞞不過他,姜芙也不狡辯,這種不言自明之感倒讓她輕鬆不少。

“少時我的心願便是在坊間開間醫館,不圖大富大貴,只圖醫人救命。”他倒不想,姜芙的心境竟同他年少時的不謀而合,這讓他心底暖然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