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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姜芙 宦妻姜芙 第67節

與兒時記憶相仿,西街坊仍舊僻靜,一道長街不寬,時有行人,少時自己常在這條街上奔跑著玩鬧,也一如先前遇到的那些孩童無二。

那時覺著這裡的白牆黛瓦很高很大,如何也望不到頭,如今再瞧,似也矮了許多。

順著街朝深處行進,終在一處硃紅的門前站停下。

朱血和了紅漆塗在門上,顏色鮮亮持久,一對新簾各貼在門牆兩側,上有新提聯詩兩行,亦不知是出於誰之手。

門前的抱鼓時也早就置換成一對石獸,高掛的匾額亦不再是“姜府”二字,院牆仍可看出從前的模樣。

可姜芙知道,這宅院不是她的家了。

當年父母相繼去世,她年歲尚小,家中又無長輩,京中姑母便派來了人接她上京,走時也將姜府一應處置變賣。

不由走上階去,手觸門上銅環,心中五味雜陳。

思舊落淚。

她有時也會想,若是當年父親沒有出事,母親就不會傷心過度鬱郁而亡,她也不至於流落他鄉寄人籬下......更不會遭遇後來的一切。

命運從那時起便開始捉弄起她來,不曾給過她一回善待。

她愣杵在不再屬於她的家門前,無處可去,隔開她的,又何止這一扇朱門。

抬手輕撫淚珠子,姜芙退下階去。

最後依依不捨看了舊時的自家,久久都不願離開。

在外輾轉這些日子,一路沿途也學了不少東西,她離西街坊最近的一條街上尋了間客棧住下。

這裡南來北往的人多,小二的訊息最是靈通。

凡事只要給銀子就沒有難辦的事兒。

小二帶著她上了二樓,這裡推開窗便是主街,小二肩上搭著一條毛巾,樂呵呵地道:“客官,這間就是咱們這裡的上房了,窗子朝南,光線好,望出去的景兒也好,您看您若是不滿意,我再幫您去另尋一間。”

姜芙視線飄遠,站在窗前朝這邊望去,甚至可以清楚看到自家舊時的院牆,“不了,就這間吧,不換旁的了。”

“好,那您歇著,有什麼需要就叫我!”

“稍等一下。”小二才要退下,姜芙便將人叫住,熟稔地自懷中掏出兩顆散碎銀,遞了上去,“我有些事想同你打聽一下。”

這兩顆門牙大的散碎銀不是普通數目,倒頂了小二兩個月的工錢,小二歡喜的雙手接過,也很痛快地道:“客官您想問什麼?只要我知道的,保證知無不言。”

“我想在這附近開一間醫館,我知道開醫館所用的東西都很麻煩,我想知道黎陽的行會在哪?”自打在京,姜芙就曾商量著和鍾元一起去個無人的地方開間醫官,也是從鍾元那裡聽說若開醫館,先要透過當地的行會。

“巧了,從這出去往北走三條街,一入德玉坊您打眼就能見,您無論想開什麼館,只要與行會的人說明,交足了銀子還有單子一應就成了,行會的人自會告訴您都需要什麼。”

姜芙心裡有了些底,點點頭,很快,眼珠子微動,又道:“請問你可知道前面西街坊原住著姓凌的一戶人家?”

“姓凌?”小二朝天翻動眼珠,一時沒想起她說的是哪家。

“就是門前常年種海/棠的那一戶人家!”姜芙忙提醒道。

小二這才恍然,“哦,您說的是凌先生家吧,他家早不在那了!”

“不在了?去哪了?”

“死了,”提及此事,小二惋惜道,“凌先生早些年得了重病去世了。”

“那他的外孫女呢?”

小二又是一聲嘆息,“凌先生去世不久,聽說一直養在他身邊的外孫女便去投奔了在北境做官的父親,有行商從那邊帶了幾嘴閒話,說是那位陳大人汙告北境的一位貴人,全家被治了罪,其女不知所蹤。”

這結果讓姜芙驚得半張了嘴巴,一時講不出話來,心裡也跟著咯噔一響,“什麼?”

“依我看啊,哪裡是什麼汙告,就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被人給穿了小鞋。”反正天高皇帝遠,小二隻當閒話家常,說話也沒了遮攔,“只可惜了凌先生,一直在西街坊的學堂中教書,倒也十分有威望,誰知女兒家竟遇了這等災禍,”

他嘖嘖兩聲,“我小時候還記得他家門前種的海/棠似仙女一般,凌先生種花草總是有一手的。”

少時,姜芙最好的玩伴便是凌先生的外孫女陳嘉蓉,仍記得凌先生的女兒怕父親獨居孤單,便將陳嘉蓉留下給他作伴,她整日喚著嘉蓉姐姐,後姜芙家生變故,不得不上京,走前一夜,兩個不大的姑娘在房裡抱著幾乎哭了一夜。

此後分別便再沒見過面,先前還有書信往來,之後姜芙再寄信出去便再沒回音。

若當真如小二所言,那此結便可解了,陳嘉蓉早便不在黎陽了。

提及海/棠,姜芙不由又想起棠意,她與記憶中的嘉蓉姐實再是太像了,儘管那時年歲小,姜芙也不至於全然不記。

況且嘉蓉還比她年歲稍長。

還有她與棠意分別前的種種,棠意語氣過於奇怪,將這兩個人重疊在一處,又使姜芙疑惑起來,若棠意當真是嘉蓉,為何又不與她相認呢?

“客官,您還有什麼要問的嗎?”小二後來在一旁的自說自話,姜芙半個字也沒聽進去,他瞧著姜芙兩眼發直,便不由問起。

“沒有了,謝謝,有事我再叫你。”強穩了心緒,姜芙覺著天都快塌了。她不明白,她就是不明白,為何所認識的每一個人都這般坎坷?

與她交好的一個鐘元,一個嘉蓉,原本出生安穩之家,卻都半途跌入深淵之中。

老天當真不公到如此地步?

不過幾句話便換了兩個月工錢,小二緊握著碎銀子歡天喜地的走了。

外面豔陽高照,自這角度看下去,外面街上無論是行走的路人還是叫賣的貨郎,好似個個悠閒自在,沒有煩惱似的,唯她似背上背了一座巨大的冰山,前路無望,後退便是徹骨的寒涼。

“北境,”一提起此處,姜芙一口銀牙幾乎咬碎,“又是北境,我的人生,鍾元的人生,還有嘉蓉的人生,都是被這個地方給毀了.......”

無邊的恨意四處漫散開來,遠處的崔枕安似感受到了一般,終睜開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