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深一些,院子裡的蟲鳴聲變得稀疏。正當我疑心子燁也許有什麼事,今晚不會回來的時候,外頭忽而傳來了腳步聲。
沒多久,門輕輕推開,那道身影出現在了燈火柔和的光照之中。
“還未歇息?”他將門掩上,走過來問道。
他顯然是跟人議事過後,就直接回到了這裡,身上的衣裳也沒換。
“你說要過來,我怎敢歇息。”我說。
他笑了笑,走到榻前來,俯身就要抱我。
我撐住他的肩膀,忙道:“你一身汗味,先去沐浴。”
他不滿:“我那議事堂裡向來薰香,哪裡來的汗味。”嘴上這麼說著,他卻低頭往身上去嗅。
看著那心虛的樣子,我覺得好笑。
我自是訛他的。他的體味並不重,從前,就算是從馬毬場上下來之後見我,我也沒覺得他身上的味道難聞。
我拉住他的手,讓他在我身邊坐下。
“你和朝臣商議得如何了?”我問,“都安排好了?”
“安排不難。”他說,“昱之在洛陽時,一應之事皆以天子之制供奉。只不過這裡向來只有一個天子,現在又來了一個,禮部既要管你我的婚事又要操心昱之的份例,終究手忙腳亂了些。”
我想了想,道:“他住在紫微城,你住在上陽宮,倒是不相妨礙。”說罷,我又問,“他果真住到了慶元宮裡?和明玉一起?”
子燁道:“興許是,紫微城裡的人不曾向我稟報旁事。”
——她這輩子,只做了一件不願做的事,那便是嫁給聖上。
兄長先前說過的話,似又在耳畔。
忽然,我發現子燁安靜了下來。
抬眼,只見他看著我,雙眸如同染了墨一般,幽深不見底。
“怎麼了?”我問。
“你自我坐下來,一直在問昱之。”他說,“不曾問過我一句。”
我愣了愣。
“我問他怎麼了?”我說,“他是上賓,今日剛到洛陽,一路勞頓,自當要問一問的。”
“我也勞頓,從晨起到深夜,一直在理政。”他說,“你卻不曾關懷過我,連我問你想不想我你也不肯回答。”
我:“……”
他臉上的神色很是認真,我恍然覺得,我家從前養的那隻金毛細犬又出現在了面前。
那隻細犬長得很漂亮,帶出去行獵的時候,身姿矯健,本事高超,每次總能最先尋得獵物,見過的人無人不誇無人不豔羨。
但在家裡,它是個好吃鬼。
常常因為嫌棄肉骨頭太少,就溜到我面前蹲踞著,睜著眼睛望著我,雖不吵鬧,但無辜且囂張。
我萬萬沒想到,他原來會吃醋。
吃的還是景璘的醋。
我啼笑皆非,道:“那麼你覺得累麼?”
“累。”他毫不猶豫地答道。
我勾勾手指。
那眼眸中,似微光閃過,而後,他微微湊近前。
我在榻上直起身,捧著他的臉,用力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而後,我看著他:“夠了麼?”
他注視著我:“不夠。”
我又吻了一下,比方才長一些。
“夠了麼?”我又問。
那雙眸微微眯起,唇邊浮起了笑意。
他的手摟在了喔的腰上,低低道:“再來。”
“不來。”我說,“你先去沐浴。”
那笑意愈深,他沒有耍賴,鬆開手,從榻上站了起來。
“隆海。”他往外頭喚一聲。
沒多久,桑隆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浴房備好了麼?”
“備好了,請上皇移駕。”
子燁回頭看著我,道:“我去去就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