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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歲至尊 第249章 各往一方(其之一)

秦雋再次被寒風吹醒之時,玄衣衛臨時營寨之中已只剩下他和江南城兩個活人還在。

秦雋看不清這點,他甚至沒法翻身起來,手中“銀鱗陷陳”嗡嗡作鳴,秦雋只覺得自己身上骨肉每處都和別處接得古怪一般。

他也是艱難地翻了個身,才抬起來頭,看著江南城頹喪的背影。

這老鬼是死了,還是活著?

秦雋不敢出聲,陳至、言笑酬等人都不在這裡,他們又去了哪處?

秦雋希望那兩人是及時逃了,如果是,他此刻簡直能笑出聲了。

他想得太美,此刻的他既沒法確認陳至、言笑酬兩人是否平安,也沒法笑出聲來。

秦雋唯一能夠看見的江南城背對著他,用一種好像是盤坐在地的姿勢動也不動,整個人好像是泥雕木塑一般。

秦雋不想驚動這個人,他仍爬伏在地上,勉力稍微撐高點自己的視線,儘可能掃視著周圍一切值得注意的變化。

四周不光不見陳至、言笑酬,也不見了那“切利支丹”三個傢伙和孟舞風,秦雋記得起碼其中的兩個也趁著江南城出手自後襲擊來著,此刻難道都已逃了嗎?

玄衣衛營寨之中,頗多營帳被撕破成破布和木架竹竿的廢堆,情況可說是一目瞭然,差不多三十具屍身其中半數死不瞑目,渾濁的一雙雙眼睛卻無法述說他們的遭遇。

天色似亮非亮,東方漸白,西方仍掛著相當圓的未沉月亮,秋風不含任何殘暑溫度,吹在秦雋傷口上卻顯得暖。

暖,是因為秦雋失血也不少,如果他不是已經可以進入煉體途“出離凡物”高境不穩定狀態,在威能加持之下有著驚人的生命力和適應力,光憑這些並不兇猛的晨風就可以帶走他剩餘的性命。

秦雋最掛心搜尋的反而是“劍毒梅香”孟舞風,秦雋只依稀記得當時孟舞風橫插進來,卻好像沒有被威力餘勁暴風影響太多,秦雋不相信他會死了。

如果孟舞風死了,陳至縱然逃走,也百口莫辯,只有被這“天下第一劍”老鬼追殺到身亡為止。

秦雋做出這個判斷,是因為江南城的身形雖一動不動,秦雋看向他的方向卻仍能感到那股讓人心驚膽戰的壓迫感。

這裡太靜,秦雋甚至聽到最清晰的聲音就是自己的心跳。

此刻的秦雋感受十分奇妙,他渾身動彈不得,卻連痛楚都感覺不到,只是各處都用不上力,雙眼所見一時模糊一時清晰,風吹過的時候眼中景色就好像交替一次一樣。

而他身周之血的溫度顯然比他身子還高,他的心跳有難以置信的節奏和力量,幫他和陣陣寒風對抗,每每把力量一激便也帶著他更有活著的感覺。

對了,為何也沒見到“替桃行道”業無極遺下的“秘境元”?是誰帶走了,還是……

秦雋想不清,他的思緒也是一陣一陣,想到一件事就只能專注這一件,隨後就感到疲勞而放棄。

唯一比較連續的思想活動,是他從醒轉開始就有的後悔之情。

秦雋開始後悔將“劍毒梅香”孟舞風帶回來了,雖然不知道這裡生變故的原因,但是顯然這一切都和直接殺死江麟兒的孟舞風脫不開關係。

如果自己早聽了藏真心的說法,早聽了陳至說起“雀房山戰神”事事出人意料的判斷,會不會就能不生這種意外,整個局勢至少還在陳至的掌握之中?

秦雋想到這裡自嘲地笑了一聲。

這笑聲一出,不遠處的江南城轉身站了起來,秦雋清楚看到他懷中江麟兒的屍身。

江麟兒的面上雙眼闔著,好似只是睡著,面色泛青白,沾染的黃土顏色反而比他面色更加鮮豔。

江麟兒的手中死死不放一口斷刃短劍,想來也是他慣用之劍。

江南城的神情複雜得很,秦雋沒法馬上判斷出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要說這個老者失魂落魄,他眼底彷彿又有股熾熱得太過猖狂的火。

秦雋不明白這種神情,因為他還未能自心底憎恨過一個人。

當年在涼州的天垂嶺上,對著期騙自己等人的“屠世先生”晁顥,秦雋雖然生出惱怒反感,當時他畢竟也是想圖那口寶劍,只覺得死了也有自己幾分活該;“燃指善女”何語晶殺死韋德,秦雋本來有痛恨她的機會,卻在看過了她的瘋狂之態後又生出一股相抵的憐憫,澆熄了還未生出明焰的狠火。

對那“孤光一點熒”應伯明,秦雋也只是把對方擾亂自己在通明山莊的歲月的怒火洩在其身而已。

秦雋對“紀四爺”更多的是不屑和反感,對殺死嶺天龍的“替桃行道”業無極雖然憤怒,他眼中卻始終沒有過業無極這隻妖魔,只把誅殺它當做是對嶺天龍的懷念。

所以秦雋不能理解什麼是自內心的痛恨,更沒法理解此刻江南城眼底詭異的神采。

只是看著江南城此刻的眼神,秦雋卻有了股莫名其妙的感想如果有朝一日陳至睜開雙眼,一見之下也是同樣的眼神,自己說不定會崩潰。

秦雋不想再多見一次這種眼神,哪怕是在風波不斷的江湖之中也不願意。

江南城抱著江麟兒屍身,只看了他一眼,就從他旁邊走了過去。

江南城再放下江麟兒屍身後,人已經在玄衣衛臨時營寨的中央,尋了一口死去玄衣衛身上所佩的短劍,一劍向地,就讓土翻石湧,闢出個六尺多深一人大小的坑來。

這是屬於江麟兒的墓穴,江南城要把江麟兒葬在他短暫人生中最後揮一次自己才智的地方。

做完這件事,江南城提著那口並不怎麼特別的短劍,如喪魂的行屍一樣搖擺著往玄衣衛營寨之外走去。

秦雋已經回覆了不少體力,雖然一身之傷仍毫無辦法,起碼可以自己爬動起來,他對著江南城的身影大叫“你去哪裡?!你不許去殺陳至,我不許你去!!”

這種沒頭沒尾的話要放在平時,秦雋定要自己說了後笑自己一句莫名其妙,只是身子和意識此時都不那麼自如,秦雋也沒法在意自己說些真心的蠢話來。

江南城一點沒停下,他倒不是沒聽見,只是他的心神也渾噩得很,居然想不到陳至這名字代表什麼。

佔據了江南城所有心海的,就只有“閉眼太歲”四個字,他甚至沒足夠的心力把名字和名號聯絡在一起。

江南城喚不停,秦雋也不顧自己傷勢,拼著已回覆的部分體力拖著自己身體爬行。

這一老一少兩人一個在前晃著走一個在後爬著追,一個身形顛頹得好像喪魂屍,一個半身拖泥帶血爬得好像催命鬼。

從旁看來,這是大白天也足夠嚇死人的景象。

走在前面的江南城雖然失魂落魄,走向的方向卻無比明確,從未偏離自己初十晚上所見《異日緯》讖言所指示的方向。

“一身向東,仇劍無雙。”

向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