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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歲至尊 第369章 滄風滌纓(其之三第四卷完)

次日一早,陳至一開房門,丁阿拉早已經站在門外久候多時了。

他帶來師向遷再次離開前的傳話“師先生說今天他未必能回到建安城裡來,也就沒法為我們送行了。

午前公子和我就要起行,師先生囑咐我向公子交待一句,他說他十月底會回一趟兇途島去,到時再和公子再敘。”

“好,我知道了。”

丁阿拉扭扭捏捏,陳至知道他還有別的話說,多等了一會兒,他果然還有話說“那位……孫大俠此刻已經在大廳茶座等著陳公子用早茶了。

他說還有一人希望也能一起上路,那人是位小師父,眼下也在樓下等著公子。

這事兒他昨天也沒講,昨天我晚上特意還去又找了一趟船主說他要同登這船的事兒,陳公子你看……”

陳至蒙好眼睛,做足偽裝,笑道“船主是個大方的人,這事應該也沒關係,只是他今天才說這事兒確實有點不妥。

這樣吧,既然人已經來了,我們一同去看看這位小師父……聽你的意思是位僧人嗎?”

丁阿拉似乎極不慣向人背後抱怨,跟陳至抱怨了這一件事,就自己羞愧得跟做下多大錯事一樣,陳至問他他才用短促的語氣答了一句“是,是位僧人。”

陳至不久前剛把滅度宗挑動得去攻打殊勝宗“秘境”,殊勝宗擁護的法蓮寺僧團在欲界大乘佛學地位堪稱主導,聽說是位“小師父”的時候心裡多少有些不自在。

不過孫遊者這名殺手居然在旅途中能結識一位小和尚,這事兒卻有些意思,陳至此時正是無事之身,倒也對這名能跟殺手混到一起的和尚好奇得很。

陳至和前一天一樣,裝作個眼盲的由丁阿拉領著,便從客店下去。

孫遊者一身白衣,果然和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坐在一起,這兩人已經給陳至和丁阿拉都叫好了一碗湯麵,孫遊者自己面前那碗已經下去了一半,看樣子小和尚卻沒肯動筷,本該是小和尚的那碗也推近了孫遊者身邊。

陳至一看便知,叫湯麵的只怕是這位沒心沒肺的“三悟心猿”,他叫了四碗燻魚面,這位小師父當然沒法吃。

陳至雖然是陽陵人,他卻在知風山一帶住了五年,兗州平常早餐用的都是些硬些油些的麵食,出門便是乾糧,本來很不習慣揚州一早就有又細又軟的湯麵吃的習俗。

不過既然孫遊者已經叫了食物,陳至在這種時候絕不會挑剔,從容落座動筷。

“你正好嚐嚐,這間雖然是客店,賣的這什麼鮭魚面線卻實在不錯。

老孫我便再吃一碗也吃得下。

美中不足便是雖然這間店明明有排骨麵線,卻不知道講究哪裡的規矩,大早晨卻是不肯賣的。”

“三悟心猿”孫遊者聲音空靈脫,說起話來語調也有種乎凡世的脫俗感,偏偏內容總是最俗不可耐的俗話,這點陳至可以刻意忽略,丁阿拉結合雙眼所見的孫遊者形象和說的話一對比卻是聽著彆扭,表情變得極為奇妙。

陳至一落座,和尚便要開口,忙道“施主想必便是陳公子。

貧僧玄藏,於天京城外白馬寺中受戒,後來成為行腳僧,今次……”

陳至見他急切,反而要擺出不急的樣子,伸手阻止他說個沒完,道“玄藏師父,邊用邊吃吧。”

玄藏和尚似乎也覺得自己唐突,雙手合十唸了句佛號也沒再說下去,等陳至先用起早膳。

丁阿拉畢竟是貼心的好人,見自己那碗麵裡那塊燻魚是整整的一塊又只蓋在面上和湯水隔開,取來揚州食店裡隨處可見放骨的小碟子,把燻魚和上面一些面撥出來便把自己那碗想要推給玄藏和尚。

陳至沒有阻止丁阿拉,玄藏和尚也果然仍推辭不受,這倒是沒出乎陳至的意料,他早看出湯水中浮著品蔥的蔥花,這在佛門中人看來也屬“五葷”之一,當然是不肯用的。

這是位嚴格守戒的和尚,陳至從這一點便知道這位玄藏師父無涉江湖,混跡江湖的和尚守戒條便沒這麼嚴格。

“孫兄已經提起過玄藏師父的事,在下倒是可以向船主幫忙說情。

只是師父為何要出海,又和孫兄如何結識呢?”

這本是簡單的問題,玄藏和尚卻好似一言難盡,露出難色後終於還是開口,先答起來第二個問題。

玄藏和尚並非路上遇到孫遊者後自願搭夥,原來是他看上去軟弱可欺,“三悟心猿”孫遊者自覺湊上去說要沿途保護,結果一路上自己非但賴在玄藏小和尚身邊,還用起他化緣來的盤纏現錢,自己化為從和尚囊裡掏東西的活土匪。

玄藏和尚的話說得客氣,比較含糊,陳至卻能聽明白這個過程。

而且陳至還能想明白孫遊者賴上這個和尚的原因無論陳至交託後由“下下籤”夏嘗笑分給孫遊者的,還是孫遊者從秦雋、南宮尋常那裡討到的只怕多是銀票,縷臂會牽連揚州商界太深,這些銀票應該已經兌不出銀子花用。

就連陳至自己隨丁阿拉上街拋頭露面,也都是丁阿拉取現銀出來花用。

建安雖然不在揚州禍亂的中心,毫無疑問也深受波及,一文錢真能難倒江湖上的英雄漢。

陳至蒙著眼也能看到東西,沒任何人注意到他的目光已經轉到孫遊者身上,他只看見孫遊者似乎把人帶過來就不再關心任何事,不光把第二碗麵也已經吃完,甚至還喝上了湯。

孫遊者應該是一來就打定主意要玄藏和尚自己向陳至開口,自己則事不關己,想來便是陳至拒絕,他也心安理得。

陳至在心中一笑,這“三悟心猿”倒很會用秦雋“牽盤子”的那套,牽了這個和尚做路上的“盤子”,對許諾的事則事後毫不上心,論起來比秦雋還要過分。

玄藏和尚答完了第二個問題,便答起頭一個問題“貧僧之所以出海,實在是想溯本清源。

本朝大乘佛學用的經論都是從穢界南邊傳來,貧僧便想去到佛學源之國求證。

貧僧胡話和梵語都學了些,為的便是求回經文正本,重譯一遍。”

原來又是佛學之辯,這倒是個正經的理由。

陳至自己就著大乘小乘佛學之別和滅度宗、殊勝宗江湖爭鬥的歷史挑起“兩宗”之鬥,他是江湖人,從來沒想到過有人以江湖之外的手段謀求解決佛學之辯的爭議。

江湖雖然是人的想法所彙集,卻有人的想法置身江湖之外,這個現讓陳至覺得自己平時的思索還是有些眼光不夠寬廣。

而根據玄藏和尚的說法,在他看來大乘經文經過鳩摩羅什之譯,雖是言辭精妙,堪稱妙譯,內容上卻有些前後不搭之處,讓學佛之人費解。

為此,玄藏和尚年紀雖幼,卻敢和長輩師尊爭辯,甚至不惜化身行腳僧周遊各處求證。

這個始終不走進江湖人的和尚,做事也頗有些江湖氣,光聽他說起因便是和其他和尚的爭論,這想爭一口氣的作風卻也和江湖人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