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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斷案日常 大理寺斷案日常 第45節

姚徵蘭正整理手頭西郊埋屍案的相關材料,聞言抬起頭來,愣了一下,道:“顧大人不必致歉,此事是我處理方法有失妥當。回來的路上我都仔細想過了,發現於氏夫婦意欲逃匿,我本可在路上託百姓前來大理寺報信,而我自己尾隨他們不令他們脫出視線即可。又或者先行一步到城門口,託城門衛士幫我攔截並捉拿他們,都比我自己冒險捉拿他們要更有把握。今日若非顧大人及時趕到,只怕還是被他們脫逃了。”

她這麼一說,顧璟一時倒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姚徵蘭見他不說話,笑了笑低頭道:“待我哥哥醒來便好了,他之武力,非是我能比的。”

顧璟想象了一下她和她哥哥各歸其位的情景。她哥哥回到大理寺上任,而她卻改名換姓離開都城,從此山水杳杳,再無見面之期。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若失之感瞬間將他攫住,心頭一陣鮮明淋漓的難受。

他被這種莫名的情緒所困,以至於姚徵蘭喚了他五六聲他才回過神來。

“顧大人,郡王去河口鎮恐怕有一會兒才能回來,咱們要不要先審一審於氏夫婦?如今我們手頭雖無證據,但他們意圖脫逃,還是有藉口可以審他們的。”姚徵蘭躍躍欲試道。

“好。”顧璟起身,兩人來到監牢,命獄卒將於氏夫婦提到刑訊室中。這夫婦二人不過尋常百姓,哪見過這等陣仗,一見牆壁上掛著的猙獰刑具便兩股戰戰直往地上癱去,獄卒將其架起按在椅子上。

姚徵蘭看顧璟,顧璟卻道:“你來吧。”

姚徵蘭點頭,上前兩步道:“此間是什麼去處你們也見識了,不想受皮肉之苦,便一五一十交代了吧!”

倆夫妻幾乎是同時哭喊起來:“大人,我們沒殺人,我們冤枉啊大人!”

“既沒殺人,何得埋屍?屍從何來?”姚徵蘭問道。

夫妻二人面面相覷。

“別想著串供,若無十分把握,會將你們夫妻二人拿來受訊嗎?當我們閒得沒事不成?”姚徵蘭斷喝道。

於氏夫婦嚇得一抖,張桂英用手肘拱了拱於全芳,哭道:“當家的,我來說吧,都是我害了你。”

於全芳伸手抹淚,點了點頭。

張桂英交代道:“大約十四年前,我家女兒兩歲時,當家的他出去進貨,在路上遇到強人打劫,被踢傷□□,從此便不能人道。兩年前,獨女嫁人,家中惟餘我們夫婦,難免寂寞。

“月前一日,當家的外出進貨,我侄兒去給客人送貨,只我獨自在家看鋪。這時外頭進來一三十左右男子,以言語挑我,還道知曉我當家的不能人道。我問他如何知曉,他卻說左右街坊莫不知道。我趕他出去,他卻道我苦楚,言語間頗通內帷事。都怪我一時未能把持得住,遂與之成奸。

“事後我悔之不迭,恐他再來,便託病不再去鋪中打理生意。誰知他恁般膽大,去鋪中不見我,竟翻牆而入,道我若敢對他始亂終棄,他便要去找我那親家說道說道,教他們知曉他們的兒媳是由怎樣貞潔的丈母孃養出來的。我怕連累女兒,只得又與他好,他每有索,也拿私房貼補他。

“八天前的下午,他又來了,只因我私房漸少,恐他不滿,著意討好他。見他事畢躺在床上以銀簪搔頭,便提議燒水給他沐浴。他欣然應允。我燒好水後,在樓上伺候他沐浴,頭髮剛洗了一半,他忽言稱頭暈欲睡,於是匆匆洗畢,讓他上床去睡。

“誰知他這一睡便是一個時辰,我瞧著天都快黑了,去推他起來,推他他也不醒。我這時才看到他嘴角有口涎流出,將枕頭溼了大塊,面色也隱隱發紫,大著膽子試了試他的鼻息,竟已斷氣!”

說到此處,張桂英大約又想起當時情景,身子禁不住地直抖,“我嚇得六神無主,想去前面鋪子找當家的,見鋪中還有客人,又不敢去,只得蹲在樓梯口等。等到我當家的關了鋪子來到後院,才將事情與他和盤托出。

“當家的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上去摸了摸人,確定果真死了。我們夫妻二人惶惶一夜,第二日天將亮,當家的說不若去報官。我怕姦情敗露又攤上官司,女兒會被婆家休棄。再加上我雖未害他他卻實實地死在我家裡,到了官府也未必分辯得清,便堅決不肯。

“後與當家的合議,決定趁下午關鎖城門前將其用馬車運出城外掩埋。因我夫經常出去進貨,城門衛士與我夫妻相熟,幾乎不檢查我們的馬車,遂得成行。到了城外後,又怕屍首萬一被人發現,認出死者會追查到我身上,於是又讓當家的將他面容損毀,衣衫盡焚,做妥這一切後趁夜去了河口鎮。我擔心馬車在林中留了什麼痕跡,為防萬一,在大伯家換了一輛驢車回來。”

姚徵蘭聽罷張桂英的交代,沉思片刻,問於全芳:“你夫人與人有私,你知情麼?”

於全芳略作遲疑,點了點頭,道:“雖則察覺,但因我……我夫人跟著我這一世也是受了苦的。”

“既沒殺人,今日為何要跑?”姚徵蘭問。

“怕說不清。”於全芳老實道,“也怕連累女兒。”

“死者姓甚名誰,家住哪裡你可知道?”姚徵蘭問張桂英。

張桂英道:“只知姓王,諢名大雀,真名叫什麼卻未曾告訴過我,也不曾告訴我他家住哪裡。”

姚徵蘭皺眉。

張桂英想了想,忽道:“但他曾在我面前吹噓,說與他好過的諸多婦人,無不對他難以割捨念念不忘的。他說了好幾個名字,都是商家婦。”

姚徵蘭忙道:“你仔細想想,將這些商家都報出來。”

第55章 ·

少時, 姚徵蘭從負責記錄的小吏手中拿了審訊口供,與顧璟一道走到監牢外。

“顧大人,依你之見, 於氏夫婦所言可信麼?”她問顧璟。

顧璟道:“於張氏交代案發前後過程頗為詳盡, 毀屍藏屍的理由也合乎人情。目前看來,作偽的可能性不大, 但還需加以驗證。”

姚徵蘭點頭:“若是於氏夫婦給死者投毒, 過了這麼多天,證據怕是已經難以尋找,還得從蜜餞鋪中那名夥計以及他們周遭的人入手, 看他們是否有購買毒藥的渠道。但在此之前,還得向仵作確認一下, 死者是否真的是中蛇毒而死。”

“為何?”顧璟問她。

“因為蛇毒若是被人服下, 是不會致死的, 唯有被蛇咬,或是人為的使蛇毒與人血液相融, 才能使人中毒而死。”姚徵蘭道。

“你如何確定?”顧璟還是第一次聽聞人服蛇毒不會致死這種說法。

姚徵蘭解釋道:“十三歲那年,我與哥哥去看我三舅,中午三舅以蛇羹招待我們兄妹,且明言是毒蛇做成的蛇羹。我和哥哥都不敢吃,他便與我們講了個他新破的案子。

“當時鄉下一婦與一捕蛇人有私,嫌其夫礙事,便與姦夫密謀除之。因怕直接放蛇咬人會令人聯想到捕蛇人身上, 姦夫便秘贈一瓶蛇毒給婦人, 令其在其夫生辰這日, 將毒混入麵粉中做長壽麵給其夫吃下。

“婦人要給親夫投毒,難免心慌, 切菜時不慎將手指切破,而後又用傷手和麵給她丈夫吃。誰知她丈夫吃了混了蛇毒的長壽麵之後,沒有半點不適,而婦人手上創口卻變黑腐壞,劇痛不止,因而事發。

“我與哥哥聽後,說這也許是巧合,做不得數。我二舅說,案發後,捕蛇人狡辯不認,他為了斷明案情,在一名經驗豐富的老捕蛇人的協助下,當眾親自服下蛇毒,過一日無恙後,又以蛇毒沾手上破損出血處,結果情狀與那欲毒殺親夫的婦人一致,捕蛇人這才俯首認罪。”

顧璟聽罷,為陸敬的大無畏精神所震撼,一時無言。

姚徵蘭接著道:“故此,若死者確定是中蛇毒而亡,而這毒蛇又是於氏夫婦所放,二人方才給出這番口供,可見心思縝密之極。死者周身除了被砸爛的臉部之外,又無被毒蛇所咬的齒痕或發黑腐壞破損處,我們若不弄明白死者到底是怎樣中的蛇毒,恐怕無法撬開這對夫妻的嘴。”

顧璟道:“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