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黃沙,風聲急促。
辛嬋摘下幕籬,便聽見那赤陽門主葛秋嵩渾厚洪亮的嗓音:“辛嬋,怪不得我等搜尋你多日都不見你蹤影,原來你竟躲來了這大漠之中!”
“辛嬋,你為何要殺我師兄的妻子?”
程非蘊一見辛嬋露了臉,便有些按捺不住,明明在她心中,辛嬋本不該是那般不問緣由便輕易取人性命的人,可那日在正清山的渡厄峰上,的確是她一劍刺穿了那啞女的胸口。
新妻喪命大婚之時,這於封月臣無異是極大的打擊,他當日在渡厄峰上吐了血,便是到今日也沒醒來。
辛嬋望向她,開口道:“非蘊,我沒有殺她。”
“笑話!辛嬋你是將我九宗的人都當做傻子了麼?當日在渡厄峰上,我們可都在場,那人是不是你殺的,我們可看得真切的很!”那梵天谷主葉司蒼冷哼了一聲,說道。
“我們小蟬一直同我待在一起,她可沒有什麼功夫去殺誰。”謝靈殊牽住辛嬋的手腕,將她往自己身後擋了擋。
“我看便是你這來路不明的人蠱惑了她!”程非蘊看見謝靈殊,便不由想起當日在烈雲城中,辛嬋為他舍下一切離開的背影。
“程姑娘這話好沒道理,”
謝靈殊輕笑了一聲,“小蟬即便是要殺人,在場的諸位有幾個能真的躲得過?她不殺你們,反倒去殺一個沒有根基的普通女子,這又如何說得通?”
“難道諸位還真的相信我們小蟬是因愛生恨?”謝靈殊說著便伸手將辛嬋攬到自己懷裡,他彎起眼睛看向眾人,“小蟬與我兩情相悅,甚至為我捨棄入宗門,揚聲名的機會,她對我如此愛重,又怎會對旁人因愛生恨?”
當著宗門人的面,他將這些話說得太過坦然,辛嬋的臉有些發燙,她不由扯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可那日我們都親眼看見了!那女子的確是辛嬋!”葛秋嵩拄著火元杖高聲說道。
站在他身後的晏重陽仍是一身玄黑的長衫,此刻看向謝靈殊身旁的辛嬋時,那雙向來沒有什麼情緒的眼瞳裡添了一縷異樣的波瀾。
“我早說過,我沒有做過的事,我一件都不會承認,當初如此,現在亦如此,如果你們一定要強加在我身上,那就來吧。”辛嬋一伸手,千疊雪便在她手中凝聚。
如今她是百口莫辯,所有的人都聲稱在正清山上親眼見她殺了封月臣的新妻,可那時她明明和謝靈殊還在沙逢春裡,又如何能一夕之間去到正清山上殺一個凡人女子?
葛秋嵩最先命人上前,那葉司蒼見狀便也朝自己身後的弟子招了招手。
丹砂觀主善微也喚了弟子前去。
謝靈殊伸手幻出一柄長劍來,與辛嬋同時飛身而起,同他們打鬥。
幻蟾宮少宮主姜宜春卻沒有要人上前去的意思,他拍掉左護法將要下令的手,白了他一眼,“別動!”
而業靈宗的少君趙景顏行動不便,此次便派了趙錦毓帶人與其他幾宗一同前來,他此刻也按著馴龍劍沒有動。
其實無論是姜宜春還是趙錦毓,他們心裡也都是不肯相信,那殺了封月臣新妻的人是辛嬋。
雁山之行,平城之亂,他們一路同行,又如何不清楚辛嬋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可是,那日在渡厄峰上,一劍穿透那啞女胸口的人,卻偏偏有一張跟辛嬋一模一樣的臉。
葛秋嵩和葉司蒼見來的這些小輩都沒動,臉色便都有些不好,葛秋嵩最先飛身前去,落入劍陣之中同辛嬋纏鬥起來,那葉司蒼便提著刀朝謝靈殊而去。
十方殿是不輕易出手的,那佛子明曇裡在黃沙之間,一身僧衣明淨如雪,他眉眼似畫,一雙眸子彷彿常含悲憫。
他手指捻著佛珠,動作不知為何越發的快,洩露出了他此刻的心緒。
謝靈殊劍刃之間釋出的氣流將葉司蒼震出十幾米遠,那些弟子也隨之摔倒在地,發出痛苦的聲音。
但下一秒,他胸口氣血上湧,猛地吐了一口血。
“謝靈殊!”辛嬋回頭喚他。
伏靈印的折磨加劇,朱果的效用在急速削減,他脖頸間青筋微顯,身體已經有些不能支撐,但他還是勉力施術,再圍上來的人全數震開。
辛嬋踢開葛秋嵩的火元杖,借力而起飛身回到謝靈殊身邊,將他扶起來,“你怎麼樣?”
謝靈殊搖了搖頭,還勉強衝她笑,“無礙。”
按理來說朱果的效用不該消失得這麼快,可這伏靈印發作得卻越發沒有章法,甚至在他體內胡亂衝撞。
除非……給他種下伏靈印的人,已經離他很近了。
頭腦的眩暈感卻越發強烈,身體也變得越發沉重,謝靈殊勉強保持著清醒,同辛嬋一起應付那些再度圍上來的人。
辛嬋才用千疊雪抵住葉司蒼的長刀,那葛秋嵩卻看出了謝靈殊的異樣,當即用火元杖散出暗紅的氣流打中了他。
謝靈殊踉蹌地後退了幾步,劍鋒在地面擦著濺出了火星子,他又忍不住吐了血,身體搖搖欲墜時,辛嬋及時回身將他護在懷裡。
程非蘊當即飛身上前,劍鋒就橫在辛嬋的頸間。
可當她對上辛嬋那雙清亮的眼眸,她卻不知為何有些握不緊劍柄。
“謝靈殊……”辛嬋只看了程非蘊一眼,也沒顧得上那懸在自己頸間的劍鋒,她只顧著去看懷裡的年輕公子。
謝靈殊想對她笑,眼眶卻先有些發紅,他伸手握住程非蘊的劍鋒,殷紅的血液從他掌流淌下來,他也好似感受不到那疼痛似的,勉力施術揮開她對準辛嬋的劍。
“小蟬她這一路護你幫你,從未有負過你,她將你當做朋友一般對待,可程姑娘你呢?那日在渡厄峰上的人到底是不是她,你也分不清嗎?”
謝靈殊的一字一句都好似綿密的針一般刺程序非蘊的心頭,她原本十分確定的事,到了此刻竟也不由變得有些猶疑起來。
風沙幾乎要迷了人的眼,謝靈殊再看向自己面前的姑娘,才發現她眼眶裡已經有了些水霧。
於是他輕輕地笑,伸手去蹭她的眼角,“小蟬,還記得我在沙逢春裡跟你說的那些話嗎?”
他的聲音越發的縹緲,“我不能陪著你了,接下來的路,你只能自己走,”
“怕嗎?”
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