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為,沈青黛母親留給她的,會是一個驚天秘密。並且極有可能,與十二年前舊案,或者她要守護的秘密有關。沒想到,只是一首詩而已。
沈青黛盯著信件,儘管時日久遠,孃親的字跡她已有些忘記。可她清楚地記得,孃親書寫一向規範,字跡娟秀。
可信件上的字,卻有些歪歪扭扭,甚至每句都未曾對齊,以至看起來都稍顯吃力。
趙令詢有些不解:“這是首思念之詩,你當時尚小,並且一直陪在遠芳嬸嬸身邊,她為何會寫下這首詩?還是說,她當時已經感知到你們即將分隔兩地,提前感慨一下而已。可是,這說不通啊,遠芳嬸嬸特意留下這封信,應當不會只是簡單有感而發的感觸。”
沈青黛也一時摸不著頭腦,她問:“盧叔,這封信是我娘什麼時候交給您的?當時,她可有說什麼話?”
盧神醫望向窗外的藥草地,有些出神:“當時,遠芳的身體每況愈下,我堅持替她把脈之時,才發現她已經毒入骨髓。她發現自己中毒之後,怔了許久,只說了句生死有命。”
“她自知,一旦她不在,忠勤伯府勢必會將你接回。於是,她十分平靜地叫來沈老頭,讓他置辦田產,將來交予你。之後,她便將信件交到我手上,並囑託我,一定不要輕易交給你。她說,若是有一天,你已足夠自立,能獨當一面之時,再交於你也不遲。”
盧神醫轉過頭來:“對了,她還千叮萬囑,若是你日後過得足夠幸福,便可將此信件燒掉。”
“是我有私心,我總覺得這封信可能和她的死有關。這麼多年,不管你過得如何,我總是留著,不捨得毀掉。”
沈青黛道:“盧叔,你能一直保管著,我很感激。為了我娘,您付出的,已經足夠了。剩下的事,您便放心交給我吧。我一定會查明,究竟是誰害死了我娘。”
告別盧神醫,從煙籠巷出來,施淨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過來。
“沈青,你沒事吧……趙令詢,你太過分了,你把人接回,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害我白跑了好幾圈。”
沈青黛笑道:“真是對不住,沒有第一時間告知你,我已經沒事了。”
沈青黛想了想,關於自己身世之事,還是有必要同他講一下,以免他無意從別人口中得知,產生芥蒂。
她帶著詢問的目光望向趙令詢,趙令詢微微點頭。
酒樓臨窗雅間,風捲著珠簾,叮噹作響。
施淨一口茶噴了出來,他心疼地盯著半杯紫筍茶,嘖嘖了幾聲,才道:“沈青,你竟然是魏家二小姐?”
沈青黛嫌棄地一皺眉:“你這反應,也太慢了點,還不如損失半杯茶,來得反應大。”
施淨拍頭笑道:“我當時,還問你魏家二小姐鬼魂復仇之事,你信不信。說實話,你是不是在心裡笑話我蠢?”
趙令詢倒了一杯茶遞給沈青黛,抬頭看向施淨:“的確很蠢。”
施淨氣得要跳起:“趙令詢,人沈青都沒嫌我,你一邊去。沈青,你離這個人遠一點,他嘴巴太毒了。”
沈青黛抓起趙令詢的手:“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施淨指著兩人十指緊扣的雙手:“你……你們,太過分了。我大老遠跑來,合著就是看你們在我面前招搖的啊?”
趙令詢從衣袖中掏出銀子遞給施淨:“之前借你的銀子,還你,剩下五兩的是利息。怎麼樣,現在還覺得過分嗎?”
施淨兩眼放光:“怎麼會過分呢?什麼過分不過分的,趙令詢,你說這話可就生疏了。”
“趙令詢,你怎麼突然有錢了?”施淨揣起了銀子,不懷好意地望向沈青黛:“不會是,真的當了個小白臉吧?”
趙令詢在桌下踢了他一腳:“再亂說,待會減你一條魚。”
沈青黛也笑道:“怎麼,王妃對你解禁了?”
趙令詢道:“那倒沒有。外祖身體有恙,母妃回南方探望,父王不放心母妃,便收拾東西,一起啟程去了南方。母妃一走,府內管家不敢苛待與我,私下多有寬容。”
沈青黛忙道:“可是什麼大病?”
趙令詢搖頭:“無礙,老毛病了,多半是思念母妃所致。母妃一去,他老人家病肯定就好了一半。”
沈青黛想著難得三人來一趟樂仙樓,又見施淨跑了一路,便點了幾道菜給他墊肚子。
待菜上齊,施淨也不客氣,大快朵頤。
趙令詢夾了幾條銀魚過去,沈青黛道:“你先吃,不用管我。待會回家,還要與爹爹一同用膳,我現在可不能吃得太飽。不然,他老人家,指定以為我是因為有心事,食不下咽。”
三人正吃著,就聽隔壁桌傳來討論聲。
“怎麼如今這黃花魚,比之前便宜了這麼些?”
“你不知道?多虧了大皇子,聽聞大皇子常年駐守在東南一帶,海上那些流寇被殺得落花流水,東南一帶比之前,那是安穩多了。”
“是啊,海上的流寇少了,漁民們一安生,這捕魚的量就上去了,可不是就便宜了嘛。”
“要說,還是大皇子厲害呢,被派去沿海不過這些年,竟有這般成效。”
沈青黛眉頭微不可查地一皺,這些日子,她似乎聽到不少這樣的說法。
大皇子文韜武略,才智多謀,心胸寬廣,可堪大才。
大皇子,此前一直默默無聞的邊緣人物,似乎正在一步步,重回到萬民眼中。
第108章 人間一世09
沈青黛沉思良久, 問向趙令詢:“大皇子,是個怎麼樣的人,你可瞭解?”
最近這些天的言論, 趙令詢當然也聽說過,他自然聽得出沈青黛話裡的意思。
趙令詢目光望向遠方江上的輕舟:“大皇子既是我堂兄, 又是卓侍郎的侄子,父王與卓侍郎是至交, 待他與我無二, 故年幼時我們多有親近。”
“他自幼便聰慧異常, 性情也極好。他比我們所有宗室子弟都大些, 很有長兄風範。我幼時身體不好, 馬背都上不去,時間一長,難免會被人取笑, 可他卻從未嫌棄過我。他總是一遍遍地鼓勵我,親身示範動作給我看。最初,我想騎馬的念頭,便是來自與他。我見過他騎馬的姿態, 手揮馬鞭,意氣風發,彷彿整個天地沒有什麼不能握在手中。他……曾是我們這些人最羨慕的少年。”
“後來,我由師傅陪著,離京治病,與他再無聯絡。等再回到京城的時候,他已經被聖上派去了東南一帶。”
趙令詢收回目光, 將面前的酒一飲而下:“一別數年,縱使再見, 只怕也不是舊日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