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黛心下奇怪,正想他為何會這麼說,突然喉嚨一陣痛癢,忍不住咳了起來。待止住了咳,她才發現,喉嚨已經不能發聲了。
她狠狠地瞪了過去,無比悔恨自己太大意,竟然喝了他遞過來的茶。
靖安侯也不氣,只是笑道:“放心,一個時辰後,喉嚨就會恢復。”
沈青黛摸著喉嚨,怒氣衝衝地跟在他身後,一路由午門向北。
過了綏寧橋,穿過永泰門,沿著御道直行,兩邊左右翼門緊閉,左右兩座樓闕如金鳳垂翅,氣勢恢宏。再往前行,便是永泰殿。金色的日光照耀在黃琉璃瓦上,燦爛炫目,氣象萬千,仿若神仙之境。
沈青黛望著眼前的永泰殿,不覺恍神。馬上,就能見到她了。
引禮內官引領兩人進入丹墀內,靖安侯拉著她列於右側。此時左右兩側已經站滿了王侯親貴,沈青黛抬眸,正瞧見嘉寧公主望向她這邊。
沈青黛拼命眼神示意,嘉寧公主先是詫異她竟然能混進來,轉念一想,大約是靠著趙令詢的面子,才能進入永泰殿丹墀內,不停地向她投來讚許的目光。
突然鳴鐘鼓,韶樂響,皇上、皇后及皇貴妃轎攆至,群臣齊齊跪拜。
皇上攜手皇后及貴妃,踏過漢白玉臺階一步步行至香案前。
沈青黛悄然抬眸,望著階前高高在上的女子,她一襲明黃鸞鳳雲紋禮服,頭戴雙龍鳳冠,日光之下春面含威,氣度雍容。明明已是年近四十,歲月卻彷彿並未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她鳳眸微微掃過眾人,顧盼流轉間仿若春生萬物,明豔照人。
她並未瞧見人群中的沈青黛,眼神一掃而過,絲毫未做任何停留,就像過往二十年一樣。
慶典繁瑣,待四拜搢圭儀式,進寶宣冊後,又是四拜。
沈青黛趁著跪拜的間隙,仔細觀察四下的形勢,殿內左右兩側翼門緊閉,臺下皇上儀仗親軍百餘人。
她心內盤算著,來時路上,並未發現禁軍的蹤跡,看來是靖安侯拿著虎符調走了禁軍。如此一來,整個皇城就只有幾千羽林衛。上次神仙索的案子,在羽林衛中查出的留行門門徒,只怕是九牛一毛,他們必有不少內應仍在其中。沈青黛不敢再去想,如若皇城四門換上留行門之人,只怕此刻左右兩側翼門已經被封鎖。這兩門一旦被留行門之人佔據,那殿內只要不鬧出太大動靜,羽林軍根本不會闖入。
“禮畢 !”一聲唱喝,沈青黛猛然回過神來。
禮畢後,皇上將攜皇后、皇貴妃至太后宮中行八拜禮,難道自己想錯了。
沈青黛抬頭,瞧見皇上朝禮官揮了揮手。
一聲呼嘯過後,只見丹墀以南,一仙鶴翩翩飛至,落在香案前。
那鶴通體潔白似雪,渾身散發著耀眼的光芒,雙腿纖長,神態舒展飄逸。再一細看,便會發現,它口中竟還銜著一塊溫潤的白玉。
沈青黛目光一暗,這便是登州來的祥瑞,銜玉白鶴。
禮官走到仙鶴身旁,伸手將白玉取下,轉身呈給皇上。
皇上接過白玉,笑著朝皇貴妃走去。
一種不好的直覺油然而生,沈青黛下意識地朝著仙鶴望去。她突然意識到,那聲鶴唳,或許正是暗號。
方才還溫順的仙鶴,自被奪走了白玉,一下變得焦躁起來。
它銳利的目光四下掃過,落在皇上手中的白玉上。
沈青黛想大聲呼叫,卻怎麼也開不了口,情急之下,她拔掉頭上的金簪,重重朝白鶴扔去。
皇上下意識地抬頭,正對上沈青黛一雙焦急的眸子,卻只看到她嘴唇一張一合,說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字:拖。
白鶴受到驚嚇,發出高亢的叫聲,向著人群撞去,霎時殿前亂作一團。
左右兩側翼門猛地被撞開,眾人正以為形勢得到遏制,豈料他們紛紛張弓搭箭,朝著兩側羽林衛儀仗親軍射去。
近百名羽林軍將士尚未反應過來,便已紛紛中箭,先後倒下。
事情發生得太快,待那些王侯親貴反應過來,階下已經血流成河。有個膽小的貴女方張嘴叫了一聲,便被一箭穿喉,倒在臺階上。親貴們目瞪口呆,嚇得個個呆愣著站在原地,死死捂住嘴,生怕自己會叫出來。
滿殿死寂。
沈青黛遠遠看到嘉寧雙眼圓睜,死死地盯著倒在自己面前的貴女。她毫不遲疑地跑了過去,一把拉過嘉寧,捂住她的眼睛。
嘉寧眼眶在眼中打轉,渾身顫抖,拼命咬著嘴唇怕自己發出聲音。
沈青黛滿腔憤怒,抬眸望向高臺上的罪魁禍首。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皇貴妃緩緩回頭,看到她的一瞬,心中微微一顫。
萱萱,她還活著。
只是一瞬,她便移開了目光,再也沒有看她一眼。
靖安侯平靜地踏過鮮血,一步步走到白玉臺階前,仰起頭對著皇上一笑。
皇上最初的驚駭已經消散,只是不解地望著靖安侯:“竟然是你?”
靖安侯笑道:“為何不能是我?聖上搶走了屬於我的一切,我自然要奪回來。”
皇上眉頭蹙起:“屬於你的一切,靖安侯,我何時搶過你的東西?”
靖安侯收斂起笑意,目光變得狠厲起來:“你奪走了我的家。”
皇上滿臉疑惑:“靖安侯府?”
“不,他說的,是我。”
皇上不可置信地回頭,顫聲道:“瑤慧?”
程瑤慧抬手將皇貴妃冊寶丟下臺階,冷聲道:“這些,我不稀罕。”
皇上聖上如五雷轟頂:“為什麼?”
程瑤慧笑了起來:“你還問我為什麼?當初,接我入宮的時候,你說過要對我好,要給我想要的一切,是你先不守承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