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厄其实并不是不知道昔涟为什么那么激动,沃兰斯能活过来这件事的对他们来说意义重大。
可这本书的字里行间都在警告他们,不要去做这种必须付出巨大代价的事。
可昔涟却紧紧抱着那本深蓝色的童话书,指尖还残留着书页上金粉色字迹的触感,那是蜘蛛小先生留下的温度,是祂存在过的证明。
“我们必须先救祂,”昔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白厄,你听到了吗?小先生的意识和灵魂只是沉睡了,我们需要给祂找一个可以回归的载体。”
白厄站在她对面,那双与昔涟纹理相似的天蓝色眼眸里沉淀着夜色般浓重的忧虑。
他肩甲上的残留的修补痕迹,是之前战斗留下的痕迹,也是他此刻无法分身的证明,他需要为翁法罗斯的明天而战。
“昔涟,”白厄开口,声音比他自己想象的更加干涩,“童话书里说得够清楚了,沃兰斯把自己锚定在了时间之外的地方,那是维持翁法罗斯时间流稳定的关键节点。”
“那我们就去找那个节点!”昔涟上前一步,指甲几乎嵌进童话书的封皮,“蜘蛛小先生为我们做了这么多,现在轮到我们……”
“然后呢?”白厄打断了她,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然后让翁法罗斯的时间流再次崩溃?让黑潮趁虚而入?还是说……”
他顿了顿,接下来的话仿佛从齿缝间挤出来:“你打算代替祂站在那里,成为新的锚点?”
昔涟愣住了。
树庭昏暗的光火在她眼中跳动,映出一种被说中心事的慌乱,但随即便被她眼底更强烈的决心覆盖:“如果有必要的话。”
“没有必要,”白厄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压了下去,“昔涟,听我说,沃兰斯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祂是守望者,是来自世界之外的存在。
祂能做到的事,我们……”
“我们也做得到!”昔涟的声音开始颤抖,“你和我,我们继承了日月权柄,我们是翁法罗斯的……”
“我们是翁法罗斯的孩子!”白厄终于压抑不住情绪,他抓住昔涟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微微皱眉,“我们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我们的灵魂与这个世界紧紧相连!
昔涟,这意味着,你一旦站到时间之外,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那又怎样?”昔涟直视着他的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落下,“如果没有小先生,我早就死在一眼望不到头的永劫回归里了。
如果没有蜘蛛小先生,我根本不会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希望,只会一天又一天的因无解的结局感到哀伤……”
她的声音破碎极了:“你难道不明白吗?白厄,我没有亲生父母,哀丽秘榭的人们养大了我,但教会我如何在痛苦中活下去的,是沃兰斯。
教会我如何在绝望中仍然相信美好的,是蜘蛛小先生,教会我……教会我如何去爱自己的……”
她说不下去了,白厄的手在颤抖,他当然明白,他怎么会不明白?
那个在无数个深夜里坐在床边给他讲故事的沃兰斯,那个总是用温和的方式关心他们的蜘蛛小先生,祂对于昔涟来说,不仅仅是家人,更是整个世界最温柔的证明。
可是——
“昔涟,”白厄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失败了,我该怎么办?”
这句话说得太轻了,轻到昔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她看到了白厄眼中的东西,没有对她做出的选择的愤怒,也毫无责备之意,而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自己都吞噬的恐惧。
逐火是不断失却的旅途,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几乎是仅剩下了彼此,所以谁都不想再失去对方,但就是这样,才令昔涟更加难过。
“你说你不想像故事里的日月一样,只能在黄昏和黎明相见,”昔涟的声音也在抖,“但你有没有问过我,我在不在乎?”
“我在乎,”白厄的回答斩钉截铁,“我在乎得要命,昔涟,我可以失去一切,但不能失去你。
父亲母亲已经……沃兰斯也……如果你再……”
他没有说下去,但昔涟听懂了,她想说些什么,想告诉他自己也很在乎,想告诉他她同样害怕分离。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所以你就要我眼睁睁看着小先生永远沉睡?看着那个为我们付出了一切的人,连一个回归的机会都没有?”
白厄松开了手,他后退一步,肩甲在烛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沃兰斯很强大,”他说,语气重新变得平直,那种刻意压抑情感的平直,“祂聪明到可以预见到这一切,祂留下的这本书就是证明。
如果祂想回来,祂会有办法的,我们不需要……”
“不需要什么?”昔涟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不需要冒险?不需要牺牲?白厄,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们足够谨慎,足够理智,就可以让所有人都活下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摇了摇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这个世界从来不是这样的,哀丽秘榭不是,翁法罗斯不是,蜘蛛小先生教给我的第一课就是,有些东西,值得用一切去交换。”
白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昔涟熟悉这个表情,那是他在极力控制情绪时的模样。
“所以你就决定自己去交换?”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冷硬,“昔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失败了,不仅救不回祂,还会让翁法罗斯失去月亮?让所有相信你,依赖你的人……”
“那你呢?!”昔涟终于爆了,“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自己去,对不对?!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其实只是不想让我去做危险的事,然后你自己偷偷计划着去替代沃兰斯,对不对?!”
白厄沉默了,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刺痛昔涟的心,她太了解他了,了解他那种默默承担一切的固执,了解他那种用冷硬外壳包裹温柔内心的笨拙。
“你说话啊!”昔涟上前一步,用力推了他一把,“你告诉我不是这样的!告诉我你没有打算抛下我一个人!”
“昔涟,”白厄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很轻,却让她无法挣脱,“我们之中,必须有人留在这个世界。
翁法罗斯需要太阳,需要有人在升格完成时引导新的规则。我……”
他艰难地说:“我做不到让你去,但我同样做不到,让你一个人留下来。”
昔涟看着他,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不,他们甚至分不清谁更年长,只是在日月的传说里,太阳总是先于月亮升起。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哭泣更让人心碎:“所以这就是我们的结局,对吗?像童话里写的那样,日月永远无法真正相拥,只能在天空的两端遥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