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许荷坚定的眼神中确认出回家的决定不是随口一说:“……你是不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
“那为什么还要回家?我不要你回去!就这几天,我们住在城里好不好?”
“不好。”许荷的回答简单,却不容反驳。
许时漪向来知道妈妈的性格有多倔强,闻言眼圈蓦地一红:“……为什么?”
为什么她在未来刚刚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又要在过去失去另一个?
许荷帮她抹去眼泪:“又哭了。”
她蹲下,平视着许时漪的眼睛:“时漪,你听说过科学史上有名的祖父悖论吗?”
旧书店的书籍上散发着淡淡的油墨香。
黄昏时,光线越过古朴的书架,落在许荷的肩上,照得她侧脸温柔明亮。
“命定悖论,即因果循环——假如穿越回到过去杀死祖父,那么父亲就不会存在,‘我’也会随之消亡,可如果我不存在,又是谁杀死了祖父?”
“过去是不可以被更改的,试图改变命运的一切行为,都会成为因果链的一环。”
许时漪听不进去许荷的话,也听不懂那个:“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我可以改变的,只要你别回家!”
“已发生的无法改变,遗憾却可以抹平。”许荷一把搂住她娇小的身躯,把她抱在怀里。
对一个冷淡,内敛的人而言。
如此表达爱的方式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
许时漪静住了。
“妈妈的一生没有遗憾,我有了你,我知道,未来的你一定会好好长大。”
“我还知道,你会长成一个开朗的姑娘。勇敢,可爱,赤诚。”
“我人生中最痛苦的那段时间每天都在质疑自己,我不清楚自己所做的事有何意义,也找不到方向,甚至怀疑自己一身所学成为了别人手中的刀……恰好那时,你来到了我的生命里。”
“那是一道何其温暖的火烛,也是我这一生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你比我勇敢。”
许荷亲了亲她脸蛋:“妈妈知道,往后的人生,你一个人也能勇敢地走下去,对吗?”
“你会好好生活。”
“你会保护自己。”
“你会让自己成为荒野市最快乐的姑娘,即使我不在你身边。”
“答应我。”
许时漪泣不成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许荷问:“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时漪,你还有遗憾吗?”
许时漪的身体颤了颤,用力点头。
……
许苏山多年前就搬出了孟君芳的家,在外独居。
妻子及她的女儿和孟君芳一起住,平时几乎不会见面。
许苏山在僻静的别墅区买了一栋房子。
不需要工作时,他就在院子里养花,喝茶,看秋天的葡萄爬上藤架。
日暮时分,太阳迟迟不肯落山。
许苏山提着水桶给缸里的荷花换水。
这是晚荷,能开到十月中。
平日养在屋子里,他偶尔拿出来换水,通风。
寂静的屋子里不常有人声,许苏山偶尔会觉得寂寞,只有这些荷花陪着他。
正换着水,他看见花园的栅栏外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许苏山走过去开门。
那一张小脸酷似许荷,无需多问,许苏山就知晓了女孩的身份。
她穿着漂亮的粉色小裙子和漆黑的小皮鞋,乌黑的长发垂在脑后,扎成了蝎子辫。
这些年,许苏山幻想过——如果将来他有女儿,一定也会长成这个样子。
小小的,粉粉的,像团子一样柔软可爱。
可幻想终归是假的。
女孩眼圈泛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有泪珠弹出来了。
“你是我爸爸吗?”她问。
许苏山拧起眉头:“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