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璟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不忘安抚:“你先别急,我帮你一起想办法。”
“嗯。”
“这件事,你跟祖母和大伯他们说过没?”
苏枕月低声回答:“托梦之说,到底虚妄。我没全说,只说想早点定下亲事。可老夫人说,这是国孝期间,不能议亲,等出了国孝再说。”
祖母这么说,顾元璟能理解。可阿月的担忧也不是毫无缘由。
以他对府上长辈的了解,若是以父母托梦为由说想找人订亲,还是在国孝期间,被训斥一通都是轻的。
而且,他隐约觉得,祖母和大伯父对阿月没有明面上说的那般看重。否则先前不会将她送到城郊庄子上。自然也不会愿意为她冒险。
说得再难听一些,说不定他们也更愿意阿月远嫁呢。
顾元璟身体不好,但单纯仁善,还颇有几分侠义心肠。
从小到大,都是旁人照顾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满面忧色地向他倾诉。
他不能辜负她的这份信任。
于是,他定一定神,直接问道:“阿月,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不等苏枕月回答,他就又认真补充一句:“只要你说得出,只要我做得到。”
迎着他的目光,苏枕月终于说出了今日一直藏在心里的那句:“我想请四哥帮我,出了国孝和我订亲。”
她声音很小,但顾元璟听后反应极大。他先是呆愣,继而脸颊爆红,随后又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又喝了一口水,他才勉强止住了咳意,仍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我吗?你说我?”
“嗯。”苏枕月轻轻点头,迟疑着又道,“当然,这也只是我的一个想法。四哥要是觉得不妥,那当我没说过……”
“不是,我是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你也知道,我这身体,胎里就弱,有大夫断言,说我活不过二十岁,更有甚者,说我连十八岁都活不到。我要和你订亲,那就是拖累你。”
“才不是呢,明明是我惹了麻烦,拖累人。四哥仁善,从不打骂下人,对兄弟姐妹也厚道。我若和四哥在一起,四哥绝不会欺我、辱我。再说,大夫的话,未必做得准。好生调养,细心照料,四哥会长命百岁的。”苏枕月应声道。
——她也不是一味地哄骗他。在那个长长的梦里,他确实活过了二十周岁。若不是那年秋天的一场风寒没躲过去,说不定还能活更久。
顾元璟犹豫了。若托梦之说为真,他肯定比她口中那个“暴虐不堪”的人要强得多。可那要是假的,同他这个病秧子订亲,岂不误她一生?
“你容我想想,我慢慢想想。”顾元璟不敢立刻决定。
“嗯,这事四哥别告诉旁人。”
“我知道的,你放心,我起过誓的,不会乱传。”顾元璟勉强笑笑。
沙漏里的沙子一点点流下,顾元璟视线微转,无意识看向苏枕月。
少女面庞雪白,眉目间隐隐流露出些许不安。他猛地想起,那一年,她刚进府的情形。
六岁的小姑娘一身素白,怯生生的,小心而笨拙地讨好府里的公子小姐们。
那时她自己也还只是个遭逢巨变的孩子。
十一年了,这是她第一次求他,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顾元璟心中蓦的生出一股豪情,郑重其事地道:“阿月,如果这样真的能帮到你,那我同意。”
“四哥!”苏枕月虽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仍不免有些哽咽。
果然,她就知道,顾四公子单纯仁善,她这般认真恳求,他多半会同意。
顾元璟缓缓说道:“我自幼体弱,从小到大,药钱不知道花了多少,我大概是这世上第一无用之人……”
“四哥,快别这么说。你不是……”
“阿月,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不想拖累旁人,所以从不考虑娶妻一事。若我真能庇护你一次,像个正常人一样,做一件于旁人有益的事。那也是上天对我的恩赐了。”
苏枕月听得眼眶发热,一时间庆幸而又感激。胸中千言万语,也只低低地喊了一声:“四哥……”
顾元璟略一思索,继续道:“长辈那里,你不用担心。我身体不好,只要开口求他们,他们没有不应的。”
父母一直催他娶妻,暗示他早留血脉,都被他婉拒。他若真的主动提出要成亲,哪怕那人身份尴尬,他们也不会拒绝。
他有这个把握。
“只是,和我订亲,终究是下下策。你不怕将来后悔吗?”
苏枕月连忙摇头:“四哥肯帮我,我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后悔?”
“话虽如此,我也不想帮你一次,却误你一生。”顾四公子想了想,“这样,距离出国孝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咱们好好合计合计,若有其他的办法,自然最好。若是真没有,那就照我们刚才说的办。”
“多谢四哥。”苏枕月敛衽行礼,再一次郑重道谢。
“不用谢我,我才是要谢你。给我一个能帮助别人的机会,让我感觉我也是个正常人。”
苏枕月听得心里一阵发酸。
得知自己真的能帮到她,顾四公子精神极佳,又细细地与她商量具体计划。听说最好要远离靖安侯府,他兴致勃勃提出建议,说可以以他要养病为由,避居旁处。
不知不觉中,时间一点点过去。
转眼间到了顾元璟要用午膳的时候。
他的膳食皆是专人研制,以药膳为主,味道自然称不上有多好。所以他也不留苏枕月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