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住在滨名村,靠近山林的地方。家里有父亲,母亲,还有一只总喜欢趴在门口晒太阳的老狗。”
她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穿透了苏拙,望向了遥远的过去。
“那天……天气很好,父亲从山里砍柴回来,母亲在院子里晾晒衣服。我坐在门槛上,看着老狗打盹……然后,它们就来了。”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但周围的寒气似乎更重了一些。
“黑色的影子,很多很多……从林子里涌出来。父亲刚走到院门口……母亲想把我拉进屋……老狗冲上去叫……”
她的叙述断断续续,像是一幅幅被冻结的画面。
“我躲在厨房最大的那个橱柜里……透过缝隙……看着父亲被撕碎……母亲被拖走……老狗没了声音……外面……全是红色……和咀嚼的声音……”
她微微偏了偏头,雪白的长滑过冰晶礼裙:
“我在柜子里,待了很久很久……直到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和外面……滴答……滴答的声音……”
苏拙沉默地听着。他能想象出那幅地狱般的景象,一个少女蜷缩在黑暗中,目睹至亲被残杀,那是足以摧毁任何人心智的恐怖。
“后来……您来了。”安娜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苏拙身上,那冰蓝色的眼底,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像是冰层下流动的暗涌。
“您打开了柜门……光刺得我眼睛疼……您向我伸手……很温暖……”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那份早已逝去的“温暖”。
“再后来,我和莉莉阿姨,还有她的女儿小惠,被一起带到了这里。
莉莉阿姨很好,她失去了丈夫,把我当成另一个女儿看待。
小惠……小惠比我小两岁,很活泼,总是拉着我说话,即使我不怎么回应……我们住在一个窝棚里,虽然拥挤,但……很幸运,前几天那些人狂的时候,我们躲过去了,都没事。”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提到“幸运”和“没事”时,周围冰封的空气似乎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松动,随即又被更深的寒意覆盖。
“我以为……可以重新开始……在都城……活下去……”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虚幻的希冀破碎后的死寂。
“昨天晚上……您离开后……我睡着了……后来,被声音吵醒……”
安娜的叙述再次开始变得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深处艰难地挖掘出来。
“像是……老鼠在啃东西……又不像……我从地铺上爬起来,循着声音……走到客厅……”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当然不是因为寒冷,只是某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恐惧再次被唤醒。
周围的冰晶出细微的“咔嚓”声。
“我看到……小惠……趴在地上……莉莉阿姨……在她身下……”
安娜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扭曲的颤音:
“小惠在……在吃……莉莉阿姨……还……活着……”
她抬起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向苏拙,仿佛在向他求证那无法置信的一幕。
“莉莉阿姨……看到我了……她的眼睛……看着我……嘴巴在动……没有声音……但我知道……她在说……快……跑……”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气音吐出来的,带着一种彻骨的冰凉和绝望。
“我……跑不了……”安娜的声音彻底归于虚无般的平静,“我看着……看着……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沉默下来,跪坐在冰面上,如同一个精致而易碎的冰雕人偶。
“再醒来……就是这样了。”
她轻轻抬起一只手,看着自己被冰晶覆盖的指尖,苍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这片由她亲手创造的、永恒凝固的世界:
“很安静……再也没有痛苦……没有失去……没有……绝望了。”
“一切都……静止了。”她最后说道,声音空灵,仿佛与这片冰封领域彻底融为一体,“这样……真好。”
苏拙静静地听完她的讲述,心中已然明了。
滨名县的惨剧是第一次巨大的心灵冲击,昨日目睹如同亲人般的邻居母女相食、希望彻底破灭,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极致的痛苦、恐惧、绝望,以及对“存在”本身意义的彻底否定,让她在无意识中,敞开了心扉,拥抱了那代表着“永恒凝滞”的【虚无】意志,成为了“霜”之祸神降临的完美容器。
她冰封了整个安置区,并非为了杀戮,或许……只是潜意识里,想要终结这一切无止境的痛苦与失去,将那一刻的绝望与“安宁”,永远地固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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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由绝望孕育的“神明”,一个试图用绝对零度来冻结所有悲伤的可怜灵魂。
苏拙看着眼前这个既是安娜又是“天之冬衣”的少女,手中的“真之诏刀”依旧沉默。
这一次,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一尊需要斩灭的祸神,更是一个亟待救赎的、沉沦于【虚无】的绝望灵魂。
苏拙凝视着安娜那双仿佛能将灵魂都冻结的苍蓝眼眸,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