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兒手抖,她按住自己,輕道“貴人還從未聽過妾的曲,看過妾的舞吧。”
莫名其妙的轉了話題。
魏涼一愣“是?”
姜兒抬頭笑了,在昏昧的光影裡,那笑一霎灼灼,如見天光。
魏涼心跳慢了半拍。
姜兒起身,來到堂下,看了看身上特意穿的那件最好的青衣,山花如碧,得見君子,趁景。
她長袖舒,腰肢拂,起舞翩然,檀口張,眼波流,小曲清唱。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
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
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注1)。
……
魏涼開始是滿眸驚豔,後來就瞳染憂傷,因為太美,他不想讓第二個人再看到。
他震撼於自己齷齪的想法,卻又止不住的,這股心思愈濃厚,佔據了他尚顯青澀的理智。
十八歲的少年,或許也是平生第一次,揭開了貪嗔痴的原罪,餘生糾纏的序幕。
姜兒沒注意到魏涼臉色變化,她沉浸於瘋狂的舞步和歌聲中,一舞接著一舞,一曲接著一曲,竟是幾個時辰不帶停。
綠水巷女伶十二部,佼佼者,稱頭部。
姜兒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只是拼了命般,要把十年所學都唱給他聽,跳給他看。
有人說她是頭部伶,名伶可傾國也,也有人說她是勾人無聲,狐狸精禍國也,當然更有人說,她這種就該吃這碗飯的人,教遇上她的男人,福禍難料。
而現在,這一切,她半生波瀾壯闊,她都只想展現給他一個人。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女子舞低楊柳樓心月,芙蓉花開的小臉絲毫不覺疲憊,反而充斥了一種病態的興奮。
魏涼靜靜的看著,滿面愴然。
三個時辰,四個時辰……
女子歌盡桃花扇底風,聲音開始嘶啞,繡鞋開始滲血,她還是如陀螺般舞步飛旋。
魏涼靜靜的看著,瞳孔通紅。
一天一夜。從白晝到夜幕,再到啟明星生起。
金色的霞光灑入綠水巷,映亮兩人蒼白又熾熱的臉。
如浴業火,此生孽緣。
姜兒終於停了下來,她的足尖血泊一片,喉嚨也已經不出音了,卻還是笑著。
“很美。”魏涼也笑了,聲音同樣嘶啞到極致。
姜兒掙扎著張口,用很難聽的嗓子向他道“魏涼……你再好好看看我,好好看看我……”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魏涼。
我,沒有用妾,她用的是尋常人家的我。
魏涼喉結動了動,點頭“我,記下了。”
姜兒釋然的一笑,了無牽掛,她再拜,是辭禮,無聲的送客。
魏涼起身走,臨到門口,又頓住,低低問“你可有小字?”
姜兒搖搖頭。她應該有,只是記不得了。
“那我給你取一個如何?”魏涼道。
姜兒抬眸示問。
魏涼的指尖摩挲著身側的刀柄,上刻兩個鎏銀小篆,魏涼,是他的名字。
“葳,敷蘂葳蕤,落英飄颻(注2),葳蕤之葳。就叫阿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