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人追得上馬車的。
車裡的人似乎也沒有察覺。
馬蹄撒歡,車軲轆吱呀,逐漸變成視線裡的一顆小黑點。
姜朝露累得癱倒在地上。
咚一聲栽下來時,她還拼命的伸出手,試圖抓住那顆小黑點。
最終消失不見,天地寂寞。
她趴在塵土裡,滿臉花,瘋婆子似的著愣。
路人繞著她走,往下的目光鄙夷又忌諱,她雖戴著帷帽,無人識,但追車的壯舉,也是正常人做不出的。
“傻了吧。”好事的小孩吐了口唾沫。
姜朝露一動不動。
她看到鼻尖前的塵土裡,有一瓣落花,或許是被車後的風帶來的。
卻帶走了落花影裡的少年。
曾經她的少年。
姜朝露大哭起來。
馬車駛進黑瓦白牆的巷子,熱鬧被阻斷,周遭威嚴靜然。
戚萍憋了一路的氣,終於敢喘出來。
“涼少爺,您掀開簾子看看吧,她還趴在地上哭。”戚萍往後瞧了眼,面露不忍。
魏涼低著頭,看不清他是甚表情,他指尖停在車後簾子的邊沿,凝在那裡。
“涼少爺,是她,就算戴著帷帽,你也認出她了吧,從一開始她追著車跑,您就知道是她。”戚萍蹙眉。
沉默,良久的沉默。
“就算不能下車與她見面,但您掀開簾子,遠遠瞧一眼,總是個念想……”戚萍意欲再勸。
魏涼打斷,似乎笑了笑“涼水被潑多了,心都涼了……何必當初。”
何必當初。
四個字哀愴無極。
少年的聲音沙啞到極致,他的指尖一陣無力,終於垂下來了。
二人於是無話,僵到魏宅,戚萍去庖廚忙活,魏涼獨自回了房。
晚些,長壽麵和壽桃做好了。
戚萍端到魏涼房間門口,駐足,轉手奴僕呈了進去。
“涼少爺,生辰禮備好了,都是戚姬親手操辦的。”奴僕出聲。
魏涼醒過神來,擺手讓奴僕退下,鎖上門,拿來了兩副碗筷。
一副放在他面前,一副放在對坐。
他先伸箸把壽桃頂上的棗都挑下來,放到對坐的碟裡,斟了一杯酒,給自己。
“生辰快樂,阿葳。”
他一飲而盡,然後捂住臉,自嘲的一句——
“你和他的第一年。”
薄酒入喉腸,人心涼遍。
那晚,魏家的少貴人大醉,家人皆奇,不過一壺酒,怎就醉成了那樣。
木蘭院。
景吾君姬照來時,也是醉醺醺的。
“妾,請罪。”
姜朝露早有預料,素衣芒履,身負荊條,跪在庭院中迎他。
朱鶯等人也跪了一圈,惴惴不安。
姬照揉了揉眼,俯身抱起姜朝露,進屋,放她到榻上,為她解下荊條。
他很沉默,也很平靜,意料之外的看不出任何異樣。
於是姜朝露也意料之外的,大氣不敢喘。
“妾,請罪。”姜朝露一橫心,決定將準備好的話兜出來,“一切都是妾的主意,追趕魏涼的馬車……”
話沒說完。
姬照豎起一根指尖,輕按在女子唇心。
還是如沐春風的笑,溫柔的眉眼,注視著姜朝露,卻令後者感到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