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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妃子 第一百零八章 寺人

轉眼,冬。

諸侯歷一百四十四年的冬,好像格外冷。

姜朝露去祭拜木蘭院奴僕五人,她為他們修了一座小小的佛塔,以燕國最高的禮節供奉他們的牌位,祈望他們去到西天極樂,來世投個好胎。

她坐在他們的牌位前,和他們說話,說著說著笑,說著說著哭,好像他們都還在,為了爭誰第一個撈肉片而不可開交。

一年了,墳頭草長。

姜朝露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個人,在人間踽踽獨行了一年。

沒有了他,沒有了他們,就她一個人,演盡瘋魔戲。

所謂命啊,過得很慢,又過得很快。

一眨眼,來來去去,剩下她。

一眨眼,滄海桑田,白茫茫的真乾淨。

姜朝露哭昏過去,宮人把她抬回來,燕國後宮開始燒青岡炭。

北風颳得呼呼的,下雪了。

姜朝露伸手向簷下,看雪落在掌心,想起那個冬天,他找到她。

“阿葳,阿葳啊……”他在她耳邊失控的呢喃。

眾生虛渡。

卻到頭來,這眾生,不過是一個他,他在,就是三千繁華,他不在,就是山海寂寞。

姜朝露會遣宮人打聽魏家的訊息。

倒不怕王上忌諱,因為王城都在找魏涼,從秋到冬,杳無音訊。

姜朝露有時做夢,夢裡,魏涼騎著馬,戴著蓑笠,從枇杷樹下經過,抬頭對她笑,還是一如從前的少年。

可畫面一轉,就是滿地的血汙,他好像在哀鳴,阿葳,只重複這兩個字。

姜朝露會驚醒,身畔同時想起的是另一個聲音“姜兒,又魘著了?”

啊,果然是魘。

“驚擾王上了。”姜朝露謝罪,面無表情。

自從那天后,姬照沒有再碰她,一來是姜朝露傷了身,要休養,二來是心照不宣的,一根刺橫在兩人中間。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沒有人知道,等在前方的是什麼。

未知的最恐懼,魏涼這個名字,如同蟄伏在沼澤裡的獸,覬覦著王和妃。

姜朝露越來越習慣後宮的日子。

華麗又虛無,熱鬧又寂寞,她習慣了對姬照三拜九叩,張口恕罪閉口不敢,習慣了和宮人打牙牌,打紅牆裡的時間,也習慣了把狐狸精的美人皮,換成合格的妃眷皮。

賢良淑德,她爐火純青。

連姬照都會迷糊“姜兒,你真的安安心心,做寡人的朝露夫人麼?”

“當然,妾非君子,然一諾千金。”姜朝露背得熟練。

是啊,朝露夫人,這張妃眷皮,她熟練的穿上,只是裡面都是空的。

——她再也,沒了心。

未來,還給他了。

而她,已身在地獄。

諸侯歷一百四十四年,除夕。

魏涼,還是憑空蒸。

後宮張燈結綵,慶賀新年,姜朝露一個人煮了鍋子,放了六副碗筷。

“新歲安康……新歲安康。”

她斟酒,轉向身邊空蕩蕩的位子,盅碰過去,酒灑了出來。

沒有他的第一年,來了。

諸侯歷一百四十五年,開春。

天兒暖和了,姜朝露看著宮人在苑裡掃雪,給雪壓彎的山櫻樹苗做了木架子。

“夫人,再過月餘,山櫻就要開了!”宮人回頭來,對她笑。

姜朝露想回些什麼,卻現宮人的目光變得惶恐。

她下意識的一摸臉,奇怪,淚下來了。

“我怎麼哭了……”姜朝露大惑不解。

這條路會去往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