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著半口氣,就是想最後見見您。普聖,或者說,柳伯父。”姜朝露冷冷的看向普聖,這位白馬寺很熟了的僧人。
魏涼給普聖鬆綁,同時自己仗刀守在屋門前,任憑普聖怎麼都逃不了。
普聖頹然的笑笑,看著榻上半隻腳進地獄的柳望子,良久的沉默,他沒有合十,也沒有唸經,就這麼看著她。
柳望子預感到什麼,睜開眼來,看見了榻邊的普聖,她灰暗的眼一亮,像小孩般天真的笑了“父親,您改變主意了,您不賣我了對不對?”
魏涼,姜朝露,和朱鵲面面相覷,但誰都沒吱聲打破這場夢。
普聖渾身一抖,面色幾變,最後他伸出手,拉住柳望子的手,語調溫柔“你是父親最疼的女兒,父親怎麼捨得賣你呢?父親帶你回家,好不好?”
“好啊!我們回家!母親新蒸了窩頭,聽,她喚我們回家吃飯哩!”柳望子目光縹緲起來,她彷彿真的聽到了母親喚她,還有弟弟蹦跳著跑出來。
“姐姐!父親!你們回來了!”弟弟老遠就招手。
“回來先洗手再吃飯!哎,先洗手!站住!”母親嗔怪的舀了水來。
——這才是人間。
柳望子閉上了眼,呼吸停滯,唇邊還掛著笑。
普聖就拉著女子變僵的手,呆在榻邊很久,頭垂下來,看不清他神情。
姜朝露深吸一口氣,壓下鼻尖的酸澀“白馬寺離綠水巷並不遠,她在綠水巷二十年,你卻從未去綠水巷看過她。”
“我自知有罪,故日日誠心禮佛,求我佛寬恕……”普聖回答,聲音沙啞。
姜朝露嘲諷的打斷“我佛?呵,你最該求得寬恕的人,就在白馬寺幾里之遙。”
普聖瞳孔收縮,瘋瘋癲癲的起身,闖出門去了。
幾日後,姜朝露選定驪山一處風景秀麗之地,準備為柳望子下葬,卻在整理柳望子遺物時,從那個匣子裡,現一個手札。
她想起柳望子說,匣子留給她,讓她仔細瞧,她遂開啟來,手札上滿字。
歷一百三十九年,二月正,小將軍祈於枇杷樹下。
歷一百三十九年,二月十一,小將軍祈於枇杷樹下。
……
歷一百四十八年,四月,小將軍祈於枇杷樹下。
密密麻麻幾百條記錄,變的是時間,不變的是一句小將軍祈於枇杷樹下。
從歷一百三十九年,姜朝露走向雪地裡的軒車,到歷一百四十八年,姜朝露離宮。
整整,九年。
“但凡我在王城,或者宮裡休沐,我就去綠水巷那株枇杷樹下祈願。或許被柳望子看到了,她記錄下來的,應該這次她來,也是把這個留給你吧。”魏涼上前來,主動解釋。
姜朝露的指尖摩挲過幾百條記錄,目光微晃“祈願什麼呢?”
“與你結緣。”魏涼耳根微燙,意外的像個被現秘密的孩子,顯得不好意思。
姜朝露心跳都慢了半拍。
他和她初見,在綠水巷那株枇杷樹下。
他和她走失在命運裡,從歷一百三十九年,到歷一百四十八年,也就是今年。
整整九年,他只要有空,就會回到那株枇杷樹下,向老天爺祈願,固執到像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