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大雪花落在了他的额头上,没想到,今年第一场雪就不小。不知道岐阳下没下雪?
他给墨墨做了一件熊皮斗篷,熊皮是里子,黑翻毛,外罩是暗纹莲花的蓝缎子,如今男子的衣裳也花哨,花草纹样男女皆可,墨墨身量高,大斗篷极长,极华美,他若再打着个油纸伞走在雪中……
宇文霁咽了口唾沫,雪的温度没能让他冷静下来,反而刺激得他越发难受。点点滴滴的雪,总让他想起墨墨的吻。可惜,即便一切顺利,他也要到明年的年底才能回岐阳了。
“唉。”宇文霁叹了一声,其实他也有熊皮斗篷,黑红外罩的,他穿上后更像是一头怪物了,黑乎乎的老大一团……如果穿那身把墨墨一抱!呃,当年天蓬元帅抢老婆,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
今年,该是个冷冬。
现代上大学的时候,宇文霁一直觉得南方人明明比北方人抗冻,他们北方的都穿羽绒服了,南方同学还穿着薄薄的小外套,甚至光脚穿拖鞋去玩雪……
当然后来感冒躺下一片的也是他们。
可现代北方有暖气啊,这时代,无论南北,平民抗冻都靠的是一身正气。此时南方的气温,比现代应该要高一些,因为部分地区还有活犀牛,以及亚洲象的象群。
宇文霁暗道了几声罪过,他战车上还有犀牛皮,象牙这两年也有人送进宫来。
棉花还在阿三那边呢,现在虽有棉衣的,可这个“棉”指的是木棉(百姓冬衣塞木棉、芦花、柳絮,更有甚者塞稻草。富贵人家用毛皮、丝绵。)
不过十天之后,又一场大雪袭来,宇文霁知道,明年开春,他赢定了。
他想的没错,江南士卒,根本没有储备足够的御寒物资。
是没储备“足”,不是没储备。
江南诸人想得挺好,觉得他们届时已经占据城市了,士卒冬天朝城里一待就成了(翻译:抢当地百姓的)。且江南士卒虽然挂着新帝的牌子,其实是一支联军,衣物类的补给,自然是各家准备各家的。许多世家只给精锐准备,根本不管寻常士兵。
这过来的可是四十多万人,虽然占据了脈州与允州,可是……这两地的百姓,还有什么能被抢夺的啊?尤其脈州,鹿仙人和陆清月父子两代的畜生,已将百姓祸害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和一身人皮了。
活到现在的,都是物竞天择的强者。
当然,这两地过去的世家也还是有积攒的,甚至积攒颇为丰厚,可是,江南世家却叮嘱唐樊,必要厚待江北世家。
说来有点可笑,江南世家都推举宇文度为帝了,可……还是自卑,下意识会想去讨好。即便现在江北世家处于弱势,也没人敢说出杀了之后取而代之的话。因为他们这些江南世家的历史,确实没有江北世家的历史长远(比不过祖宗,或者祖宗就是江北世家的)。
可江南士卒冷啊,那该抢百姓,还是只能抢百姓,什么都没有了,不是还有房子吗?拆屋。
底层百姓的木头屋子、稻草屋顶,就是底层江南士卒取暖的柴火。
就在苛待当地百姓的同时,江南军还在驱赶降卒干活。城头上站岗的都成降卒了,江南士卒在城门楼里烤火喝酒。
就是那群被唐樊贬为家奴,分去各家种地的。江南军的将帅即便硬赶江南的士卒上城头,也没用,确实是冷得不成样子。守一夜,人下来都硬了。
江南冬季也冷,但他们那边可没有把人手脚冻黑的冷。太冷也会冻病,可壮汉一晚上就直接冻硬,那属于极其少有的。
江北本地的不会冻死?也会冻死。尤其是在他们的衣服鞋子都被抢走之后,但他们既是战俘又是最底层的奴婢,死也就死了。
民变,由此而生。
唐樊听军报都听烦了,全都是各处城镇有乱民,请他派兵的消息。
唐樊就想啐他们,能把军报发到他这里来,就说明已经成功镇压了,派个狗屁的兵。何况这还不都是他们自找的?
甚至镇压之后,只要江北战俘还有活着的,他们还得把人家赶上城墙,战俘死绝了,就从百姓里抓丁,就是舍不得给站岗的配几件暖身的衣裳,就是贪安逸,不想带着人巡哨扫雪。
稍微勤快点的那几家就都没事,唐樊自己也没这样的烦恼。他烦的是每天来闹的陆角和胡晞,这俩都属于不想给普通士兵配冬衣,又不想自家的士卒巡逻的。结果这些差事就都落到了唐樊的士卒身上,唐樊气得想骂娘。
必定要出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若今年冬天没冷到这种地步,唐樊还能挣扎一二,可现在唐樊根本无力解决。作为一个将领,最悲惨的不是稀里糊涂地战败。而是他明明看清了一切,却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看着战局滑向他已知的惨败。
唐樊让人把军报堵在外头,每日晌午吃饭的时候再一块儿听。
“碰!”饭碗掉在地上,摔成了渣子,唐樊瞪大眼睛站了起来。
因为这一日有两份军报与众不同——平王军占据沱城、黄水镇。
这是昨晚的军报了,和其他军报一块儿,给拦了一夜。
唐樊很快又坐回去了,让人再盛了一碗饭。就算是昨天晚上唐樊拿到这份军报了,也没啥用……——
作者有话说:大趾:[爆哭]墨墨!我饿了!
墨墨:[问号]
第155章(捉虫)梁州生变……
155
大雪纷飞的日子,唐樊以为平王军会跟他一样缩在城市里,没想到他们反而来了。
天时地利人和……
寒冬腊月,南北皆苦。但平王军武备军械充足,士兵还是能拿得动刀的,江南军手都伸不出来了。如今脈州各处河流已经封冻,河硬如铁,反而比春夏更利于骑兵行动。至于人和……早就没了。
且大雪封路,各城之间的交流都有些问题,军报能传过来,已是千难万难。
唐樊一边吃饭,一边想退路,他倒是希望宇文霁直接打到伏江城,那样江南军还有一线生机。冬天打攻城战,也能给小平王迎头一击。
可按照小平王过去的用兵习惯,他这一波之后,就会停了。
唐樊心胸再如何敞亮,此时也吃不下去了,他将饭碗放下,瞧着桌上的那条蒸鱼,他往日最爱吃鱼眼,此时却觉得那鱼的眼睛怎么看怎么像他自己——的尸体的眼睛。
若他也有令行禁止的兵将,充足的物资,这仗还是有的打的。
唐樊苦笑,哪个将军不想有?
就说宇文霁,他用过奇谋吗?就连这次雪中夺城也不算是什么奇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