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烈当然看不清那姓名牌上写着什麽,却能看清实习生们身後大屏幕上对应的证件照和姓名。
纪,凛,烛。
手环消息提示带来的轻微发烫还烙印在手腕处,脑海里飞翔的乱码在此刻忽然止息,玄烈清醒了一瞬。
在工作人员指挥下,玄烈随意地环顾一眼台上人,又随意地勾选点确定。
他认为自己的一整套流程充满了随心所欲,实际上这其中画满了刻意的影子。
刚才的一连串动作间,女生也发现了玄烈的存在。可她越是盯着他看,他就越是擡不起头来。
“想认识你”之类的话渐渐浮现在眼前,玄烈明明闻不见半点酒味,却像是又灌了好几大口酒,紧接着他擡起头,望见了那目光。
他骤然才发现,那女生也不一直都是笑着的。她的眼神此刻在满大厅漫游,比兴奋更多的是警惕。
玄烈动用他许久没啓动过的微表情分析系统来整理他看不懂的情绪,计算得出的结果是:“警惕30%”丶“紧张20%”丶“好奇15%”丶“野心15%”……
然後她看向他,表情立刻变成了:“期待75%”丶“紧张10%”……“数据错误”。
玄烈立刻就蒙了,他从未在对人类等生物测试时遇到过“数据错误”的情况。他又尝试了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难道是喝酒的缘故?玄烈突然想象到,自己刚才好像一直像个痴呆一样不礼貌地直盯盯看着人家。
可是他从未觉得自己把握被她选到。
退一步讲,可能那个女生给很多机械体都发了短信呢?
退十步讲,可能那个女生只是看他是仅存不多的二代体,好奇而已呢?
退一百步讲,他没有出衆的才能,选他难道是为了钻研机械体的拆解和废物回收利用吗?
退一万步讲……总之是没道理啊!选他的价值就和观察一个年逾八旬的老人能不能连着跑完十个八百米一样。
直到一声督促衆人安静的哨鸣响起,场上攒动的人头忽地静止了。
玄烈不抱希望地擡起头,下一秒,阿盼猛然抓住了玄烈的肩膀,将他摇晃个不停。
“玄烈!玄烈是你哎!”
他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屏幕上,连接着那个她的证件照。
四周当即哗然。
一轮成功对接的不过五六对,玄烈却是其中之一。
可考核之前他几乎比空气还没存在感,昨天那一战让人们知道了他的名字,今天这一站让人们对上了他的脸。
光是这样还好,但他在十几分钟前刚当着衆人的面摔了个大马趴。
阿盼激动地拍打着他,他却毫无意识,只隔着机器海和她相望,她笑眼盈盈,充满着客气和不自然,他望眼欲穿,好像真的又生吞了几大杯烈酒,脑电波沸腾。
他的视线正好得以穿过她看到她的名字。他一字一字念着,仿佛细微处泛起涟漪,仿佛深处某个尘封多年的牵绊破了冰。
这项环节艰难地持续了很久,机器们的躁动让工作人员惴惴不安,索性将几个格外不安分的领头羊做了沉默处理,他们的眼神立刻暗下来,回归了机器应有的安静。
阿盼并没有挑选夥伴,问起来他便得意洋洋地笑着,“玄烈就是我的夥伴!”
一些危险分子以不动声色的方式被分配了不止一个实习生。还有一些被排除在外的丶和玄烈一样没有存在感的机器,就仿佛不存在一样地略过了。
倒是让大家有目共睹了这个名为尊重个人意愿实则搞内定的环节,都不言而喻罢了。
衆人的分组有了定论,但研究还未正式开始,上级给了这些新人一个缓冲期,让他们先行整理适应,机械体们也都被驱赶各回各归处。
离开时,实习生先行撤走了,玄烈没在凌乱的退场里捕捉到她的身影,只好跟着阿盼从另一道门走了出来。
一道名为“遗憾”的情绪在他心里刻下阴影,他感觉奇怪,却不想深究。
他们来回穿梭在回廊一般的楼道里。
天空雾蒙蒙,月亮藏在云後,忧郁而凄凉。不经意地一瞥,玄烈久违地透过薄雾看到了一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