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他的履历必须毫无瑕疵,每一步都要踩在最精确的刻度上。
他追求极致的优秀,严苛到近乎病态地要求自己永远正确。
晋升路上的每一个政绩都要光鲜亮丽,连婚姻都要是人人称羡的模范标本。
他曾经以为,这样的人生就是圆满。
直到婚姻真相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裴寂青精心构筑的表象。愤怒和怨恨曾如潮水般淹没他,可后来他才明白,这世上所有事他都能运筹帷幄,唯独掌控不了自己的心。
那些算计过他的人,欺骗过他的人,背叛过他的人,质疑过他的人,最终都会在他的手段下付出代价。
他习惯了做那个掌控全局的人,习惯了让所有违背他意愿的人和事都灰飞烟灭。
可原来这世上最令他无法接受的,不是阴谋诡计,不是明枪暗箭,而是裴寂青轻飘飘的一句“不爱”。
这两个字比任何刀剑都锋利,轻易就刺穿了他所有的骄傲与防备,让他溃不成军。
裴寂青是什么样的人,对沈晖星而言早已不再重要。自私也好,虚伪也罢,甚至那些冠冕堂皇的正义与伟大——他发现自己竟能全盘接受,照单全收。
他恨裴寂青什么?恨他骗走了一颗真心。
那些“我爱你”说得太真切,真切到让沈晖星以为那就是永恒。
裴寂青的“爱”曾经像空气一样无所不在,浸透他的生活,如今却像退潮的海水,连痕迹都不肯留下。
最残忍的不是从未得到,而是得到后又失去——那种剜心蚀骨的痛,比任何背叛都要深刻。
沈晖星站在病房门口,目光穿透消毒水味的空气,直直落在裴寂青身上。
那人苍白的手腕上还缠绕着监测仪的导线,青色的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裴寂青正望着天花板,眼神有些空,直到沈晖星的脚步声惊醒了他游离的思绪。
魏迹上前一步想要阻拦,却被裴寂青一声轻飘飘的“让他过来吧”打断。
沈晖星胸腔里突然涌起万千柔情,酸涩地涨满心脏。他想捧起裴寂青的手说对不起,想用额头抵着对方的额头许下承诺,想说以后的日子他会好好补偿,把亏欠他的的都加倍奉还。
可当他真正靠近病床,却敏锐地捕捉到裴寂青几不可察的瑟缩。
沈晖星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对方的脸颊,就想将人整个搂进怀里——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把脸埋进那人的颈窝,让彼此的体温交融。
然而裴寂青只是安静地任他触碰,眼神却陌生得令人心慌。
那不是在看着爱人,不是在看着仇人,甚至不是在看着一个熟悉的人。
那目光平静得近乎残酷,像是在打量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连厌恶或恨意都懒得施舍。
裴寂青任由他的手指抚过自己的脸颊,眼神却疏离,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从很远的地方望过来,带着某种事不关己的审视。
可沈晖星此刻无暇深思这异样的眼神。他的手指收紧,骨节泛白,整个人几乎半跪在病床前,将裴寂青的手捧到唇边。
Alpha的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让裴寂青皱了皱眉。
“寂青,”他的声音哑得不成调,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我这次真的错了。"
这句话重若千钧。
沈晖星向来是站在云端俯视众生的人,他的骄傲刻在骨子里,自尊融在血液中。
他的人生从来都是精准计算的棋局,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显赫的地位,令人艳羡的婚姻,完美契合的Omega,所有他在乎的都理所当然地属于他。
他说自己错了。
“以后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你。”他低头吻着裴寂青的指尖道,“你想要工作,我还给你,什么都给你好不好?对不起。”
沈晖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卑微的时刻。他可此刻却像站在悬崖边,眼睁睁看着所有事态脱离掌控。
这种失控感让他恐惧——比失去权势更甚,比遭人背叛更甚。
裴寂青不说话,他像在观察着沈晖星。
律师的声音突兀地刺破这片死寂:“沈先生。针对您对我当事人造成的伤害,我们将申请Alpha禁止令和离婚诉讼。”
“裴先生在这里的每一份就诊记录都是你伤害他证据,协会会全力保护Omega权益,要求您立即与裴先生分居。”
沈晖星的手指收紧,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什么。他完全无视律师的存在,俯身在裴寂青耳边轻声说:“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多闲杂人了,现在就安排专机,送你去最好的医院。标记没了没关系,我们可以……”
“沈先生。”裴寂青突然开口打断他,“我想我们应该离婚了。”
沈晖星整个人僵在原地,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裴寂青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但那双眼睛里只有陌生的平静,就像在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你叫我什么?”
一旁的医生犹豫着开口说:“这也是病人醒来才发现的,病人在极度疼痛中大脑启动了防御机制,选择性遗忘了部分痛苦的回忆。"
沈晖星:“痛苦的回忆?”
他吗?
沈晖星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裴寂青忘了他。
原来最痛的惩罚不是恨,而是被彻底遗忘——连恨的资格都被剥夺。
裴寂青的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因为花了一些力气褪了,他微微蹙眉,像是忍受着某种隐痛:“我一醒来,他们就告诉我结婚了?你是我的Alpha吗?你对我……使用过暴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