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中京到处都在传她的事迹,奈何此女身世神秘,竟无一人知道她从何处来。”
裴知行问:“淮阳知府也不知晓?”
陈留摇头道:“不知,听说是五年前流落至淮阳,再前面便不知了。”
五年前?
奚九从门外路过的身影顿住。
“五年前”这三个字,对奚九而言太过敏感,让她很难不注意到。其实两人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奚九耳聪目明,将里面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里面的两人全然没有发觉,他们聊了聊云州的近况,又说起中京的事。一番客套以后,陈留开口说了他此行前来的真正目的。
陈留收了脸上的笑,正色道:“此次下官来云州,除了送来疫药,还有一要事,需告知裴巡抚。”
“何事?”裴知行问道。
陈留也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陛下有旨,召大人还于中京。”
裴知行楞了一下,随后蹙起了眉:“陛下召我回京?”
陈留颔首道:“正是。”
“可我调来云州才半年,依据本朝律法,派下来的巡抚需得在驻地待上两年才能调回中京。且现在云州百废待兴,人手紧缺,陛下怎会在此时召我回京?”裴知行问道。
裴知行眉目疏淡,面上倒是一派冷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陈留面带苦色道:“大人您在云州,有所不知啊。”
“这一年里,北狄多次扰我朝边境,烦不胜烦。这次更是在瘟疫期间,趁我朝势弱,直接攻打边疆。如今边疆动乱,连失两城,伤亡惨重,陛下已派卫褚将军出征。”
“老侯爷仙逝,大人便是靖安侯府的主子,十万边军皆为侯府旧部,于军情、军心您最为熟悉。陛下召大人回京,是为共商御敌之策。”
大梁内有瘟疫横行,外有敌军攻城,实在是处在内忧外患的艰难之际。
且这场瘟疫,让大梁元气大伤,不仅民间死伤无数,连军队也难以幸免。如今瘟疫还没有真正过去,北狄就恨不得趁着大梁弱势,生啖血肉,可见其狼子野心。
听到陈留这般说,裴知行便知道回京一事板上钉钉,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陛下让我何时回去?”裴知行眸光沉黯。
“尽快。”。
两人在书房探讨许久,
时间如指尖流沙,直到太阳西斜,陈留才从书房里出来。
他一出来便看到那个站在广玉兰树下的女人。
残阳如熔金,淌过广玉兰繁茂的枝叶,在青砖地上筛下斑驳的碎影。她站在树下,玄色劲装被夕阳镀上一层浅淡的暖光,可尽管如此,也依旧掩去不了女人周身的淡漠。
哪怕时间隔得很短,再次见到奚九,陈留仍旧觉得这个女人很特别。她其实并不算存在感很强的人,沉敛低调,但只要注意到她,便很难忘记。
陈留没想到奚九会在院子里,但是二人并不熟悉,贸然打招呼似乎有些唐突,陈留便礼貌微笑,准备离开,往院门而去。
“敢问大人。”女人突然叫住他。
陈留的脚步停下,转过身来,有些诧异的看向奚九。奚九与陈留对视,她平静无波的眼底藏着外人没有察觉的波涛汹涌。
奚九语调克制冷静,她问道:“敢问大人,这次朝廷治疗瘟疫的药方,是太医院哪位大人研制的?”
“原来是这事。”陈留微笑,他解释道,“这药不是太医院的大人研制的,是从民间找的人。”
“民间何人?”奚九追问。
陈留有些奇怪于奚九会对一件事打破砂锅问到底,因为她看起来并不像一个会多管闲事的人。
尽管如此,陈留还是客气回答:“她是从淮阳来的郎中。”
“名叫奚歌。”
……
裴知行前去中京,此生恐怕与云州再无交集。
他原本的想法是,待他在云州任满,便上书向皇帝请辞,此后追随奚九浪迹天涯。可如今边关告急,皇帝急召其回京,裴知行想要脱身难上加难。
他不想奚九回去,因为中京总有人能将她认出来,谋反乃杀头大罪。若不是奚九孤身一人,就她做的事,诛九族都不为过,裴知行无论如何也不想奚九以身犯险。
但裴知行又离不开奚九。
他本来也不是一个独立的人,外人看到裴知行清风霁月,端方雅致的贵人模样,那是因为有奚九在他身后护着。离开奚九,无异于抽掉了裴知行的主心骨。;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夜幕辽远,一轮孤月悬挂于天穹之上,洒下朦胧清辉。夜深人语静,连风也敛了声音,静得仿佛能听见广玉兰树抽嫩芽的声音。
奚九站在院子里。
方才裴知行说他要沐浴,奚九便在门外等着。
如今云州虽到了春日,但夜晚到底是有些凉的。奚九是觉得裴知行大病初愈,弱不禁风的样子,实在不适合这么晚洗浴。白日温度稍微高一些,不那么容易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