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兵!
野王县中,各色声音已因夜幕将落,而渐渐平静了下来。
而野王县外,则是两路起先还泾渭分明的队伍动身起行。
起雾後更显模糊的夜色里,这界限因队伍动了起来,好像已自然而然地拉近了不少,又或者是因为,两路队伍的带队之人正在靠近交涉。
刘秉站在城头,望着这一行兵马的背影,忽觉有几分唏嘘。
他其实也不敢断言,在做出了这个进军的决定之後,又会不会引发什麽意想不到的连环反应,但不去做一做尝试,只等着洛阳城中的消息传来,才真是自取灭亡之道。他在堂上说的不能等到董卓露出破绽,是一句原原本本的真心话。
“原来,当皇帝是这麽难的事情……”刘秉叹道。
“陛下您说什麽?”张燕忽然回神,就听到刘秉在说什麽难不难的。
刘秉从容不迫地答道:“朕在说,来了民间,流落到今日这样的境地,朕才知道,原来皇帝不是这麽好做的,不是上面的人将这个位置传到我手里,百姓知道这个国家叫大汉,知道皇帝姓刘,就够了的。”
“但我又在想,如果连当皇帝的人都好意思说自己的日子艰难,那些命不由己丶随时都有可能会掉脑袋的人,又该当说什麽呢?”
他一面觉得,自己的穿越简直像是被人赶鸭子上架。
一面又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的生活已比普通百姓好了太多。若没有这一身龙袍,他可能已经变成了寒霜笼罩的秋日里,一具在野外饿死的尸体。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天边的最後一缕光亮也已经沉没了下去。
城外只剩寒风凄厉。
张燕擡眼向刘秉看去,不知为何竟觉得,这位此刻才擡手去拢衣袍避风的陛下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与世隔绝之感。但若只将他简单地说成是孤独,又好像并不合适。
“你还要站在城头吹风继续看着,怕子龙把你的人手拐带跑了吗?”刘秉已走下了半步台阶,转过头来,疑惑地看向张燕。
张燕:“……不必。”
他一个没读过两本书的人,也不必这样故作高深地考虑!
等折返到县衙之中时,他更没心情去想所谓“皇帝的独孤”了。
他“啪”的一下搁置了手中的筷子,听到外面的声音忍了又忍,直到将眉头拧了个打结,终于愤怒出声:“没人管管外面吗?”
同在此地用晚膳的司马朗干咳了两声,不知道该不该出来打个圆场。但想想外面的吵闹是因谁而起,他又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说话的立场。
但他怎麽知道,卞夫人带来的那个曹操幼子曹丕先前还看着安安静静的,不知道为什麽在撞上了司马懿後就开始哭啊。
真是没道理,这又没什麽仇怨的……
大概只是因为,天凉了吧。
天凉之後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多。
司马朗一边夹着面前盆中的酱菜,一边想着,虽说现在是流落河内,但陛下到底是陛下,不能真的只有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人协助处理庶务。
这野王县的县令是个倒霉蛋,都没弄清楚是何情况,就被擒获了,现在还算识时务,愿意配合陛下行事。
司马懿人虽年少,但有不少鬼点子,如今用这些安顿黑山军的庶务磨砺,也不失为一条长进的好门路。
但还是该再多些识文断字的胥吏前来辅佐才好,否则,等到河东盐池被夺回,需要忙碌的事情就更多了。
大事可以由陛下决定,小事总不能一件件都找陛下确定吧?
最好就是,张辽一行能从河东打劫些人手来……
……
不过此刻,张辽才刚刚出兵,距离“夺回”盐池都还需不少时日,更何况是带来一批通晓文墨的助力。
他们遵照着张燕探路後留下的舆图,越过了河东与河内的分界山岭,抵达了河东地界。
却不知,那盐池周遭的看守兵马不敢擅动,也就不知这路即将来袭的敌人,却有另外的一双眼睛盯上了他们的行动,而後汇报到了幕後之人的面前。
……
“你看清楚了?”听完斥候的汇报,坐在上首的魁梧男子出声问道。
“都看清楚了。”斥候振振有词,“合计两千多人。郭帅,咱们怎麽办?”
“什麽怎麽办?”郭帅嗤了一声,“黑山军人多势衆,派了两千精锐到河东地界,我们还能把他们打出去不成?”
被称为“郭帅”的男人名叫郭太,算起来和张燕的出身还有些相似。
他的兵马也是起源于黄巾之乱,由周边的山贼丶过气豪强以及难民组成。
只不过,张燕因转战于毗邻冀州的太行山中,于是得名黑山军,而他作为黄巾馀党,在西河白波谷起事,于是叫做白波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