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瘫软在地的顾清瑶,“那日贴身所佩的、沾染了池畔湿泥的香囊,已能彻底焚毁不成?”
最后一句,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清瑶出一声短促的、濒死般的尖叫,彻底崩溃,涕泪横流地哭喊起来:“不是我。阿爹救我,阿娘救我,我不是故意的,是阿姐她……她挡了我的路,她抢了法师,她该死……”这无异于当众认罪。
“孽障!住口!”顾文远眼前一黑,一巴掌狠狠扇在顾清瑶脸上,打得她眼冒金星,也彻底打碎了顾家最后一块遮羞布。
柳氏尖叫一声扑向女儿,场面一片混乱。
唐三藏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冰冷的厌恶。
他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哭闹,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真相已明。顾檀越,杀人害命,律法难容。贫僧给你半日时间,将杀人真凶顾清瑶,交由长安县衙,依律论处。否则,贫僧不介意亲持御赐金印,面圣陈情!”
“是!是是是!顾某遵命!遵命!定将这孽障送官!送官!”顾文远面如死灰,浑身瘫软,哪里还敢有半分违逆。
什么攀附法师的幻想,此刻都已化为泡影,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气氛降至冰点。唐三藏的目光扫过混乱不堪的顾家人,最终落在顾文远身上。
那眼神,冰冷锐利得如同千年寒潭深处淬炼出的玄冰,不带一丝温度,仿佛眼前不是未来的“岳丈”,而是一个令人作呕的物件。
他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更是寒彻骨髓,每一个字都像冰棱砸在地上:“岳父大人,”
这称呼此刻充满了极致的讽刺,“因时间紧迫,歌儿,”
他自然而然地使用了这个亲昵的称呼,仿佛在宣告主权,“小婿就接回去了。”
话音未落,他根本不给顾文远任何反应或拒绝的机会,目光已转向角落里一个瑟缩着、却难掩激动神色的青衣小婢女——正是顾清歌的贴身丫鬟如意。
“如意,”唐三藏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对婢女多了一丝指令的意味,“去将你家小姐日常所用衣物饰,收拾妥当,即刻带回。”
“是!法师!”如意如蒙大赦,清脆地应了一声,像一只终于挣脱牢笼的囚鸟。
看也不看面如土色的顾老爷和哭成一团的柳氏母女,提起裙角就朝着顾清歌原来居住的偏僻小院飞奔而去。
她怕极了这吃人的地方,怕自己慢一秒就会被重新吞噬。
厅堂内死寂一片,只剩下顾清瑶绝望的呜咽和顾文远粗重的喘息。
唐三藏不再看他们一眼,怕多看一眼都污了眼睛,他负手而立,如孤峰独立。
周身散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静待如意归来。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如意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包袱。
那包袱皮是半旧不新的靛蓝色粗布,洗得有些白,边角甚至带着磨损的毛边,简陋得与这富丽堂皇的顾府格格不入。
她跑得太急,小脸通红,眼中还残留着惊悸,显然在收拾过程中并非一帆风顺。
“法……法师,小姐的东西……都,都在这儿了。”如意将包袱捧到唐三藏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包袱不大,空瘪地垂着,像片枯叶贴在背上,从外面轮廓就能看出,里面不过几件叠起来的衣物,绝无任何饰匣子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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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藏的目光落在那寒酸至极的包袱上,瞳孔骤然收缩。
他伸出一只手,并未去接包袱,而是用指尖轻轻挑开了粗布包袱皮的一角。
里面露出的,是两三件同样半旧的素色襦裙,料子是最普通的棉麻,洗得硬白,连一件像样的外衫都没有。
唯一一件稍厚实的夹袄,袖口处甚至还有刮破后粗糙缝补的痕迹。别说金银饰,连一根像样的簪子、一对耳坠都无。堂堂顾府嫡长女,哪怕不受宠,竟至于此?!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熔岩,顿时冲破了他多年修持的平静心湖。
这怒火,不仅是为顾清歌所受的苛待,更是为这顾府从上到下的凉薄、狠毒与无耻。谋害性命在前,刻薄寡恩在后,简直是禽兽不如。
“好个顾府!”唐三藏的声音猛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带着雷霆震怒,在整个厅堂轰然炸响。
那声音中的冰冷怒意让在场所有人如坠冰窟,连哭泣的顾清瑶都吓得噤了声。
他收回手,宽大的僧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仿佛要拂去这满室的污秽。
“简直欺人太甚!”这六个字,字字千钧,带着佛门狮子吼般的威势,震得顾文远和柳氏魂飞魄散,腿一软,双双跪倒在地。
唐三藏胸膛起伏,眼中怒火如实质般燃烧,那张俊逸出尘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千年寒冰般的冷厉。
他不再看地上瘫软如泥的顾家人,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吝于给予,猛然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顾府大门外走去。深棕色僧袍的下摆翻飞,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如意,走!”一声淬冰般的低喝,骤然刺入众人耳膜。
“是!”如意紧紧抱着那寒酸的包袱,如同抱着小姐最后一点尊严。
清晨的寒气,像一层看不见的薄纱,裹紧了长安城的西大街。
昨夜似乎下过一层清霜,青石板路泛着湿润的冷光。
刚从顾府那暖阁熏香中走出来的如意,被这凛冽一激,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把冻得微红的手往厚实的棉袄袖筒里又塞了塞。
她紧走两步,努力跟上前面那道颀长挺直的身影——三藏法师。
唐三藏步履匆匆,那袭洁净的僧袍下摆随着步伐微微荡起涟漪,步履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