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我!”顾清歌几乎是嘶吼出声,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濒死般的绝望。
她猛地抬手,不是推拒那碗粥,而是狠狠地、胡乱地挥开了他盖被的手,动作大得带翻了碗沿。
温热的粥液泼洒出来,有一些溅到了她的手背和袖口。
黏腻、温热的感觉如同毒虫爬过,那瞬间的恶心感达到了顶峰。
唐三藏似乎僵住了,没料到顾清歌的反应如此激烈。
舱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顾清歌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像破败的风箱。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再次开口,声音里那份温和依旧未改,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更深的不解。
仿佛在凝视一个他永远无法参透的谜题:“清歌……你究竟,在怕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一件极易碎裂的稀世珍宝,重新舀起一勺干净的粥。
轻轻吹了吹,再次递到我的唇边,固执地坚持着,“无论如何,身体要紧。张嘴,听话,就吃几口,好不好?凉了就更伤胃了。”
他的声音,他的气息,他此刻近在咫尺的存在感,都像一张巨大的、温柔的网,缓缓收拢。
顾清歌能感觉到那勺粥散出的、属于谷物最朴实的香气,它诱惑着这具饥饿虚弱的身体。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妥协念头,如同黑暗深渊里探出的一缕细丝:
“就吃一口,就一口,让自己有力气思考,有力气寻找回去的方法,有力气对抗这一切……”
“?不行!顾清歌!醒醒!?”灵魂在呐喊。这念头本身就是陷阱!是沉沦的开始!一旦张了这个口,就等同于向这个世界、向这荒谬的命运、向身边这个温柔得可怕的和尚,打开了第一道闸门。
心软一旦滋生,便会如野草蔓延,最终将她彻底淹没在这不属于她的红尘孽海里,永世不得脱身。
“爸爸妈妈的脸庞在脑海中无比清晰地闪过,爸爸扶着老腰在阳台浇花的背影,妈妈戴着老花镜认真给我微信语音的样子……那才是我的归处!那才是我拼死也要回去的“家”!”
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因剧烈的内心挣扎而酸涩胀痛,仿佛有滚烫的液体在灼烧,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睫毛在掌心投下的阴影里剧烈地颤抖,如同濒死的蝴蝶。为了抵抗那致命的“温柔”,为了抵抗身体本能的求生欲。
顾清歌只能调动起全部的心神,去回忆,去铭刻,去放大那份深入骨髓的“洁癖”——不仅仅是对物品,更是对身份、对情感、对命运的绝对“不共用”!
“这具身体是原主“顾清歌”的,这缕情丝也是“顾清歌”的,这份被安排的“缘法”更是“顾清歌”的!与我何干?我凭什么要承受?凭什么要妥协?”
巨大的疲惫和抗拒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溺毙。
最终,在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在唐三藏那勺粥几乎要凉透的时候,她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决绝,张开了嘴。
不是接受,而是另一种更彻底的拒绝——一种囫囵吞枣、食不知味、机械式的吞咽。
她像一台丧失了味觉的机器,在唐三藏因这微小“进展”而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瞬间,迅地将那几口寡淡的粥水胡乱地、粗暴地塞进口腔。
甚至来不及感受温度与味道,更不敢去分辨那匙羹是否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气息,就拼命地咽了下去。
她的喉咙被大块的食物梗得生疼,呛咳的欲望被强行压下,胃部立刻传来一阵激烈的痉挛式抗议。
整个过程,顾清歌的眼睛依旧死死闭着,不敢睁开一丝缝隙。
眼皮是她最后的堡垒。她怕。她怕一旦睁眼,看到他那双能洞悉人心、此刻必定盛满了关切与困惑的深邃眼眸。
怕看到他那张悲悯俊朗、足以让任何女子心旌摇曳的面容,或许也包括原主“顾清歌。”
更怕看到这古色古香、却将她囚禁的舱房景象……任何一丝来自这个世界的视觉冲击,都可能成为压垮她摇摇欲坠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能看,不能听,不能感受。?
?唯有如此,她才能守住心底那簇微弱的、名为“自我”的火苗。?
?才能记住,她是谁,她从何处来,她必须要回到哪里去。?
?这副躯壳里的灵魂,绝不与这异世的一切“共用”!绝不!?
冰冷的泪水,终究还是冲破了紧闭的闸门,无声地、汹涌地,顺着眼角没入鬓,浸湿了身下冰凉的枕巾。
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感动,而是为了那远在时空彼岸、永远无法割舍的牵挂,和此刻深入骨髓的、无望的孤独与挣扎。
舱房内,只剩下顾清歌压抑的吞咽声,和唐三藏一声几不可闻的、更加悠长的叹息,在凝滞的空气中缓缓弥散。
“乖囡囡……”叹息般的呢喃烫在顾清歌耳后。唐三藏突然扳过她肩膀,却撞见一滴泪正沿着她鼻梁滑落,没入鬓角如露入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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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在茜素红锦缎上洇出深紫的疮疤。
他瞳孔骤缩,小心将人捞进怀里。单薄的脊背在他掌心下剧烈起伏,泪珠滚烫地砸在他捻佛珠的虎口,可那双眼仍死死紧闭,连呜咽都锁在颤抖的牙关内。
指腹徒劳地擦拭着汹涌的泪潮,绢帕很快浸透。当怀中人开始因窒息般抽噎而蜷缩脚趾时,唐三藏突然托起她后颈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