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手在门口警戒。司机检查着那点可怜的装备。李维将雅琪扶到角落里相对干燥的地方,用最后的力气扯下自己还算完整的外套裹住她。
雅琪抓住他的手腕,手指冰凉:“你的头……还在痛吗?”
李维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那里只有结痂的伤口和冰冷的皮肤。剧痛早已消失,连同那种奇异的连接感一起。
“不痛了。”他回答。
“那就好……”雅琪的声音微弱下去,眼皮沉重地阖上,似乎是撑到了极限,终于昏睡过去。
李维坐在她旁边,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雨丝变成了冰冷的雪籽。
司机走过来,递给他半块压缩饼干和一小壶水。
“补充点体力。我们休息两小时就得继续走。”司机的声音压得很低。
李维接过,机械地咀嚼着。饼干像锯末一样拉嗓子,但他需要能量。
“之后呢?”李维咽下干涩的饼干,问道,“就算躲过了第一轮搜索,然后呢?委员会的能量有多大,你比我清楚。我们能躲多久?”
司机沉默了一下,看着外面越来越密的雪幕。
“不知道。”他再次给出了同样的答案,但这次,他顿了顿,补充道,“但猎犬……他最后搞的那一下,不会只是为我们炸开一条路。他把自己也当成了数据炸弹,冲进了委员会的系统。现在那下面一团糟,他们的注意力会被内部清理和混乱吸引一段时间。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机会?李维咀嚼着这个词。像他们这样狼狈逃窜,算机会吗?
“而且,”司机转过头,目光落在李维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你真的以为,‘它’在你脑子里呆了那么久,就什么都没留下吗?”
李维猛地抬头。
司机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有些东西,就像伤疤,就算不痛了,也还在那里。猎犬赌上的,不止是那几分钟。”
李维下意识地再次触摸自己的额头。那里只有平静的皮肤和结痂的伤口。
但司机的话,像一颗种子,落入了他那片空荡死寂的意识荒原。
真的……什么都没留下吗?
那种对数据流的本能直觉,那种近乎预判的危机感知,那种与“摇篮”共鸣时的奇异掌控感……难道真的随着格式化和‘守夜人’的消亡,彻底消失了吗?
还是说,它们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深入骨髓的方式,沉睡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污和血渍的手。这双手,曾经能敲出改变世界的代码,后来能握住枪挣扎求生。
现在,它们空空如也。
窗外,雪越下越大,将昨晚的火焰和罪恶逐渐覆盖,留下一片苍茫的白。
寂静中,只能听到雅琪均匀却微弱的呼吸声,和雪籽敲打木板的沙沙声。
李维握紧了手。
空荡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幻觉般的、冰冷的余温。
来自那块沉睡的碎片。
来自那个埋葬的‘摇篮’。
来自一个或许并未真正结束的……过去。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被白雪覆盖的、迷茫的未来。
眼神里,那片死寂的虚无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火星,挣扎着,闪动了一下。
活着。
先活下去。
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将山林、废墟、血迹和所有逃生的痕迹都掩盖在一片刺眼的纯白之下。废弃木屋里,时间仿佛被冻住了,只有角落里一小堆用潮湿木头勉强升起的篝火,提供着微不足道的暖意和噼啪的声响。
雅琪在火堆旁沉睡着,眉头依旧紧锁,但呼吸平稳了许多。扳手靠在门边,耳朵贴着木板缝隙,警惕着外面的动静,尽管风雪声掩盖了一切。司机则反复检查着那点可怜的装备,试图让信号追踪器再多坚持一会儿,屏幕上的雪花点却固执地闪烁,没有任何有用的信号。
李维坐在离火堆稍远的地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寒冷透过木头缝隙钻进来,侵蚀着他的体温,但他似乎感觉不到。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跳跃的火苗上,大脑里是风暴过后的绝对死寂。
司机的话像幽灵一样,在他空荡的脑海里回响。
【……你真的以为,‘它’在你脑子里呆了那么久,就什么都没留下吗?】
【……有些东西,就像伤疤,就算不痛了,也还在那里……】
他尝试着,像过去那样,去“感知”。去捕捉空气中可能存在的信号,去预判下一秒的风向,去“感觉”这片山林之外正在生的搜索和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