拇指和食指的位置,磨得亮,几乎透明。
它没有“站”着,而是用一种更松弛的姿态“坐”在平台边缘,一只(或者说,一根)手套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冰冷的金属台面。
嗒。
嗒。
嗒。
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车间里,清晰得如同敲击在心脏上。
当李默推门进来的瞬间,敲击声停止了。
平台上,那只左手套缓缓地“抬”起了“头”——磨薄的指尖转向了门口的方向。
与此同时,流水线两旁,那一片灰色的“森林”仿佛被无形的风吹过,所有的“头部”——手套的腕口部位——齐刷刷地,转向了李默。
被成千上万只没有眼睛的“面孔”同时“注视”着是什么感觉?
李默无法形容。他只感到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四肢瞬间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肩上的帆布包滑落在地,出“噗”一声轻响,在这极致的寂静中显得微不足道。
平台上的那只左手套,动了。
它从平台边缘“滑”了下来,落在地上,然后用一种看似笨拙、实则稳定的姿态,一步一步,向着李默“走”来。它的动作不像人类,更像是一种模仿,一种基于对五指结构的理解而进行的、诡异的移动。
它所过之处,流水线两旁那密密麻麻的手套“森林”,如同摩西分海般,无声地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往平台的道路。
嗒…嗒…嗒…
只有它“行走”时,布料与水泥地面摩擦的细微声响。
李默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它靠近。越来越近,直到停在他面前,不足一米的地方。
它抬起“手”,磨薄的指尖,指向李默空荡荡的左手。然后,指尖缓缓转向,指向它来的方向——那个被手套群环绕的平台。
意思明确无误。
过去。
李默低头,看着这只曾经日夜陪伴他、吸饱他汗水和疲惫、如今却带着非人意志站在他面前的棉线制品。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认命的麻木。
他抬起脚,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
他沿着那条由沉默手套构成的通道,一步一步,走向流水线的尽头。那只左手套跟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像一个无声的押解者。
他能感觉到两侧那无数“目光”的聚焦,能感觉到左手掌心那无形的触感与前方平台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他终于走到了平台前。
平台上,那些围成半圆的手套微微动了动,让开了一个缺口。
缺口正对着的,是流水线主控台。此刻,控制屏幕是黑暗的,按键上落着灰。
那只左手套从李默身侧“走”上前,轻轻一跃,跳上了平台,重新回到它之前的位置。它转过身,再次面向李默。
然后,它抬起“手”,磨薄的指尖,先点了点李默空着的左手。
接着,指尖移向那布满灰尘的控制台。
最后,它指向流水线停滞的开关闸刀。
一个清晰的动作序列,一个无声的命令:
(你的手)->(控制台)->(启动)
它们要他……启动这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