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裴知行才十七岁。
后来裴知行装作不经意的问奚九:“你那天为什么偷看我。”
其实并不是偷看,是光明正大的看。
但奚九极少反驳裴知行,她只回答:“世子穿青衫好看。”
……
奚九丢开了李慕云的脖颈,空气瞬间涌入,李慕云咳得嘶声裂肺,额间青筋暴起,再没有了半分温和雅致。
他狼狈的靠在廊柱上,喉咙里“嗬嗬”的喘着粗气,犹如丧家之犬。
夜色浓得化不开,醉月楼的后院静得连风都好像停了,仿佛所有声音都被黑夜吞噬,只能听见李慕云粗重的喘息声。
“东施效颦?”
李慕云低低的笑了出来,檐下亮着灯笼,那昏黄的光落在李慕云的脸上,显得他面色狰狞:“裴知行是什么很高贵的人吗,值得我去模仿。”
李慕云咬牙切齿道:“裴知行不过和我一样,是个下人生的贱种,运气好当了世子而已!算什么金枝玉叶。”
“凭什么他就受万人尊敬,而我却要因为出身被人诟病。”
李慕云越说语气越发激烈:“他的命怎么这么好!父亲死了,兄长死了,所有的阻碍都没有了。连你!”
“你!无相君”李慕云指着奚九,指尖微微颤抖,“你也护着他!”
确实,裴知行甚至好命到,能在流浪快要濒死的时候遇到奚九,被捡回来一条命。
“但是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李慕云道。
言罢,李慕云微微愣住,他仿佛被这句话彻底点醒,突然找到了依仗。
对啊,他真是被奚九搞糊涂了,他李慕云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奚九又是什么大好人呢?
李慕云整个人都从崩溃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变得昂扬。他缓缓站起身,与奚九对峙着。他已经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方才的崩溃仿佛是幻觉。
李慕云又微笑着,挑着眉,讽刺道:“无相君话说的大义凛然,竟然让慕云差点忘了,您和我也是同路人呢。”
“他抓了我们这么多人,我杀他又如何?”
自从裴知行和谭祁经手细作一案,无影阁多少人落入他们手里,这对李慕云和奚九的任务确实产生了很大的阻碍。
“无相君没忘记阁主为何把您送到裴知行身边吧?也没忘记您的软肋还在阁主手里吧?无相君莫不是当下人当久了,还真以为裴知行是您的主子。”
“裴知行如此高傲矜贵的人,他从来都是被人高高捧起。若是知道您从始至终都在欺骗,他绝不会原谅您的。”
李慕云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样想,裴知行也没那么好命。”
黄昏,落日熔金。
下值以后,裴知行和谭祁穿着绯红官服往朱雀门外走。边走,谭祁边在裴知行旁边讲着最近的事情。
“听别人说他睡了一晚,第二天就病了,反正很久没看到他出门,任何人都不让见。哈哈哈别是被人打了,破了相,没脸出来见人了吧!”
“病了?”裴知行有些惊讶,问道,“严重吗?”
“挺严重的好像,不过他为人这么阴险,如今病了那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天爷开眼!”
谭祁向来是最能交际的一个,他为人热情,消息四通八达,自然知道不少事情。令谭祁最开心的,当然是他的死对头李慕云生了大病。
听说李慕云病得厉害,床都下不了,只能天天卧病在家,再也不能出来碍人眼,谭祁心中甚慰,简直想在李慕云床前敲锣打鼓庆祝一番。
裴知行之前对李慕云没什么感觉,但是自从他们一群人为难奚九,裴知行就对此人的观感急转直下。
朱雀门外,靖安侯府的马车已经等在了门外,裴知行一出去,就看到了奚九站立在马车旁边,高挑修长的身影。
奚九安静沉默,没什么存在感。路过的人极少会注意她的容貌,大多数人会被她挺拔的身姿,以及冷冽的气场所吸引。但也只是远远的瞧一眼,不敢靠近。
奚九垂着眼,看着脚下的青砖。皇城铺在地上的砖,用材都是极好的。青灰色的砖,用的最好的窑烧工艺,结实耐用,风雨不侵。
与边疆那边用土夯实的地完全不一样。
边疆干旱,不常下雨,无论是房子还是道路,都是用黄土混着秸秆来夯成的。有时候起风,地上的灰便会扬起来,到处都是沙尘。
小时候,奚九和妹妹出去玩一趟,回来的时候,头发上脸上就都是沙子。
她母亲是镖局的总镖头,性格十分爽朗。因为总是要天南海北的走镖,不常在家,对两个女儿从来都是放养。尤其是奚九,是第一个孩子,所以格外溺爱。
奚九小时候的性格,就像她的母亲。
而妹妹奚歌则更像父亲,父亲细腻内敛,不爱说话。妹妹也如出一辙,总是安安静静的。她喜欢跟在奚九身后,不说话,就默默跟着。
幼时的裴知行也这样。
小时候,奚九和妹妹满身的黄沙回来,母亲不会斥责她们,只会笑着问,今天是刮了哪个朝向的风,或者刮风暴之前,云会是何种形态。
但是父亲会一脸无奈的给她们接水洗脸,擦手。
父亲时常在家,相较于母亲而言,奚九和妹妹跟父亲相处的时间更多。父亲对她们的管教比较严厉,奚九小时候疯玩,天黑了也不回家,夫子布置的课业做不完。
父亲虽不会斥责她,却会拿着戒尺守在她的旁边,什么时候做完课业,什么时候才能允许她睡觉。有时候太晚了,奚九也写不完,父亲困得厉害,就眯了过去。
此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门外探进来一张小脸,极清秀的一张脸,宛若出水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