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九一把将人拽了上来。
被子里太闷,裴知行呼吸不上来,脸都有些憋红了,他一下接触到空气,猛喘了口气。
外面天光大亮,晨光穿过薄雾,洒进了屋里,将屋内也照得亮堂堂的。
奚九垂眼看着裴知行,他的脸色苍白,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倦意,连眼下都是淡淡的青黑,可见这段时间他的状态有多差。
裴知行勾着唇,勉强的笑着,声音却放的又轻又软:“奚九,你喜欢这样吗?以后我这样帮你好不好。他们都这样做,说很舒服的。”
奚九盯着他一言不发,裴知行的脸上的笑又渐渐落了下去,目光闪躲着,变得不安。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只低声哀求:“奚九,你别赶我走。”
屋里安静极了,只有两人交缠的呼吸声。
“你不累?”奚九的声线平直,没什么起伏。
裴知行愣愣的抬眼,熬得都有些发红的眼眸直直的看着奚九,好像听不懂奚九在说什么。
奚九抬手捂住裴知行的眼眸,裴知行眼睫轻颤,扫在奚九的掌心。
“睡觉。”奚九沉默道
大梁境内疫情的爆发是猝不及防的。
不止中京,连扬州,金陵这些繁荣富庶的地方都已经沦陷,如今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反而是云州这边的偏僻小城,被波及的慢了一些。云州处在崇山峻岭之中,交通不便,信息也不够发达。
尽管裴知行一开始察觉出异常,将这边的情况上报中京,可是迟迟等不到中京的消息传回来。
但裴知行并没有干等着,他先是将城外的寺庙腾空,将患病的人进行统一隔离。裴知行为了不引起民众的恐慌,在张榜的公告中,不言“瘟疫”,只称冬日“时气流行”。
公告中写到,所有自愿去城外治病的人,皆有医者免费医治,并且每日官府会布施粥饭。云州人又信佛光驱邪这一套,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尽管不少人心中有些许疑虑,但云州百姓安稳日子过多了,没意识到这病是瘟疫。
因此城里的疫病短暂控制过一段时间。
一边处理城内的事情,一边又派人去其他地方打探。直到扬州那边,收到谭祁送来的信,知道扬州甚至其他地方的情况更为严重。
如今中京自身难保,哪里还能管的上云州这个偏远小城。得不到朝廷的任何支持,而城内瘟疫传播的速度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将感染之人一个个的运出城外太慢。
裴知行当机立断封锁了患病最严重的城南地区。
在城南修建安济坊,统一安置病患。其余病人家属因其接触过多,有潜在危险,在家静默观察。云州已然乱了套,人心惶惶,不少人连夜逃了出去。
裴知行让魏霄飞在城门口守着,竟然抓到了三分之二的云州官员,而最先带头跑的,则是知府李司。他带着几房美妾,又收拾了七箱金银细软,趁着深夜众人熟睡之时,悄无声息的潜逃出去。
深夜的城门口,火把噼啪作响,将青石路面照得晃如白昼。
守城官兵手持长矛严阵以待,各个神情锐利,面色冷肃,而围在中间的则是穿着常服的李司。
“李大人这是要往哪里去?”
清冷的声音自人群后响起,官兵自动分开一条路。裴知行缓步走来,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恍惚间,竟然像是从地狱来的阎罗王。
李司脸色煞白,强自镇定:“巡,巡抚大人……下官只是出城探亲……”
“探亲?”裴知行在他面前站定,目光淡淡的扫过他身后的行囊,“在云州这样一个危急的时刻,知府大人连夜回去探亲?”
魏霄飞气势汹汹的走到李司身后,一把掀开木箱的盖子,里面的金银细软在火光之下流转着璀璨的光辉。云州被疫病肆虐,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而李司身为知府搜刮民脂民膏多年,竟然想拍拍屁股走人。
裴知行挑起木箱中的一条珍珠链,颗颗圆润饱满,衬得裴知行的指尖越发粉白。裴知行冷哼一声:“知府大人贪的不少,多年来,与山贼蛇鼠一窝,还真给你供奉了不少好东西。”
李司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巡抚大人明鉴!下官、下官冤枉,下官绝没有做出这些事来!”
李司竟然想要伸手抓住裴知行的衣摆,向他求饶,裴知行的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他垂眼,面无表情道:“食民之禄,担民之忧。知府大人享受百姓多年俸禄,如今怕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下官没忘,下官没忘!下官这就回去抗疫,势要将百姓从疫病中解救出来。”李司抖如筛糠,涕泪横流。
可裴知行眼中没有半分怜悯,他今日必须要杀鸡儆猴,镇住那些官员蠢蠢欲动的心。裴知行身后的魏霄飞手持利剑,剑锋在火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缓缓走向李司。
见裴知行冷漠无情,没有丝毫心软。李司眼中狠光一闪,他突然暴起,从袖中抽出匕首向裴知行刺去。
李司目眦欲裂,字字淬毒:“裴知行你面对瘟疫不怕死,你大义凛然。那你就等着,终有一日,你也会染上这瘟疫,所有人都离你而去!你日日咯血,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裴知行,你不得好死!!”
下一瞬,魏霄飞手中剑光一闪。
李司的脖颈喷涌出鲜血,血溅的很远,甚至有几滴溅到了裴知行的脸上。猩红的血,在裴知行白皙的脸上格外刺眼,裴知行不耐的闭了闭眼,又睁开。
恶毒的诅咒在似乎还在深夜里回荡,连手持火把的官兵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那“瘟疫”二字本身就带着不祥的寒气。
周遭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裴知行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那也仅是一瞬。
他声音冷冽如寒泉:“若是哪个云州的官员还想逃走,就是李司今日的下场。”
李司在地上抽搐着,“嗬嗬”的喘着粗气,他死死的瞪着裴知行的背影,嘶哑道:“裴知行,你你不得好死。”——
作者有话说:来迟了来迟了[可怜]
第75章第75章记忆
云州的疫情越发严重,每日送到安济坊的人越来越多。这样的恐怖的蔓延速度,甚至连军中都有人不幸中招。
城南的安济坊已经住不下这么多人,整片城南都腾空,用来安置病患。
偶尔在夜很深的时候,会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痛哭声。这样悲痛的哭喊,非常突兀的出现在深夜里,含着无处发泄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