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呢。就是说呀,还有个新鲜事儿呢。那天您没在医院,那小伙子驾着飞机绕医院上空飞了好几圈儿呢。飞得很低很低的,我们都能瞧见人影呢……可惜石小姐并不在这里,我们虽觉得浪漫,但是都说小伙子这样要受处分的……哎呀,虽然如此,他们可真浪漫……”陈太太在电话里笑嘻嘻地说着,“没想到一个飞行员,那么浪漫呀!”
静漪听着听着,轻声问道:“陈太太,你知道那位飞行员先生姓什么吗?”
她心想不会这么巧吧,但昨晚听陶骧的话里,分明是那么说的……陈太在听筒里是停顿了一会儿,说好像有一次听护士叫他陶少校的,那应该是姓陶的。
静漪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往后靠,直等靠在椅背上才踏实了。
她说谢谢您啊陈太太。
挂了电话,她手摁在听筒上,就想立即拨电话到陶骧的陆总办公室去。她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有点激动,事情又来得太突然,片刻之后,她才想起来,该问问石海伦的基本情况的。但这会不会操之过急呢?
她脑海里几个念头在同时转,唯一清晰的是,麒麟这孩子,眼光还是有的。
石海伦这个女孩子,她虽说并不算熟悉,但是接触过的有限的几回,印象都很不错。偶尔听人提及,风评也上佳。似乎为人特别不喜张扬,做事特别认真而有条理,总是静静的,却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浪漫……她还是觉得有些浪漫的。即便麒麟的做法显然不能鼓励。
她没有立即打电话再问陈太太。
操之过急并不好。在此事上,有个操之过急的宗麒已经很糟糕了,还有个那么爱生气的陶骧……她想到陶骧,就不禁松开了握着听筒的手。麒麟呢,其实也该有个性子好些的姑娘陪在他身边。这个孩子还是有点心性不定。看他一时兴起不管不顾的样子,可爱也是可爱的,就是让人担心。所以也难怪陶骧会生气。
静漪舒了口气,想起自己今天要做的事还很多,这就得先去门诊看看的。但是她起身的时候觉得有点眩晕,扶着桌子站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恰巧她在去门诊的路上遇到陈太太,顺便问起了石海伦的住址。
陈太太记得倒是很清楚,把地址背出来,告诉了静漪,还说石小姐一周总有几个晚上要在夜校上课的。她在夜校担任了挺久的英文教员了。她的英文极好,曾经在英国留学的。在医院里,有时不管谁需要英文沟通或者翻译英文资料,都爱请石小姐帮帮忙。她总是没有不答应的。
静漪把地址记清楚,下班回家时特地交代司机绕路过去看看。
石海伦当然不在宿舍。楼下的看门妇人打量着静漪,也不肯多透露些海伦的消息,只是告诉静漪石老师不在这里住了。妇人也许是怕说多了话不合适,指着夜校的方向说:“这位太太,您有什么事,还是到学校去找石老师问吧。我打听过,她虽然不住宿舍了,学校里的课应该还是照旧教的……”
静漪道谢。
她原本想去夜校看看的,时间却有点晚了。她惦着晚上要去石将军家做客的事,少不得先返回家里。路上,她把今天得到的线索慢慢捋着……将来的事究竟会如何,还未可知,起码眼下,她是有所期待的。可又不知为何,总觉得事情不会特别顺利……这未免又给她增加一点点烦恼。
宗麒那孩子,从小到大,虽说家里待他如珠如宝,毕竟也吃过些苦的。她但愿宗麒从此往后,一切顺遂……
待回到家里,她见门口空荡荡的,庭院里也肃静,就知道陶骧是没回来的。
孩子们都从学堂回来了。静漪去书房看他们,都还在做功课。她没打扰孩子们,悄悄上楼去看称心。
看妈说称心今天很乖,一整天吃睡都很安稳。静漪和女儿亲近一会儿,也就预备着出门了。她精神倒有点不济,秋薇上来帮她准备衣服,她就无精打采地坐在一边。。
她看着秋薇把预备穿出去的衣服鞋子和首饰一一拿出来,放在她方便取用的地方。她轻轻咳嗽了两声,秋薇听到,就说要给她蒸冰糖雪梨。她想想,说好啊,等我晚上回来吃吧。秋薇答应着就下去准备了。
秋薇出去之后她呆坐了好一会儿,不得不换衣服了才起身。
她没有穿很繁琐的西式礼服。今晚是石将军府上的小型宴会,石将军夫人再三说没有外人,不需要盛装出席。她稍稍打扮下就可以了。
这几年大家已经习惯了样样俭省,打扮比不得战前、也不兴那样讲究了,多半只求得体就好。她选了件素净的旗袍,挑了合适的大衣,正试着,陶骧敲门进来。
她系着钮扣,看陶骧进门的神色,比起昨晚出门前真不可同日而语,显然这一天一夜,他虽然劳累,心情还是不错的。这往往意味着战场上有好消息。
但是静漪不动声色,只简单地同陶骧招呼一声,仍旧系着钮扣。
这旗袍做好之后是第一次上身,钮扣细碎繁琐。她一粒粒地系着,好半天才系了一半。
陶骧将制服上装脱了,站在静漪身前不远处看了她——她头发没有束好,垂下来遮了面颊,他看不太清楚她的脸,但觉得这暖暖的屋子里,她整个人看上去是沉静安然的……仿佛她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对付她旗袍上那几颗扣子——珍珠扣有微光,在她指尖上一星一点地晃动着。
他走过去,抬手拢了下她的头发。柔软的头发在他手指间滑了下去,大概弄得她痒了,她避开,轻轻甩了下头发,说:“呀,别闹,我得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