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为那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的舐犊之情,可林三的出现,却残忍地撕开了这层自欺欺人的伪装。
原来那些日夜萦绕的牵挂,那些难以言说的悸动,从来就不是什么父女之情。
那是一场迟暮之人,对皎皎明月痴妄的觊觎。
可宁雨昔终究还是那个宁雨昔。
任凭他在林三的仕途上设下多少绊子,在江湖中散布多少流言,甚至暗中挑动圣坊长老们的反对,都阻不断那两人日渐深厚的情意。
就在李攀龙万念俱灰之际,命运却突然给了他一个意外的转机。
李攀龙心底那簇本该熄灭的火焰又燃烧起来,上天终究还是垂怜于他,给了这个迟暮之人最后一次触碰明月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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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绝峰顶的寒风卷起宁雨昔的衣袂,她静坐在悬崖边的青石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面上斑驳的剑痕。
师姐方才的话语仍在耳畔回响,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开她强自镇定的伪装。
“有违道德吗?”她低语,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可是师妹…三年前,我就已经做过了啊。”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三年前平诚王之乱,林三为稳定军心亲临前线,却在乱军中被毒箭所伤。
若非她日夜不休地以真气为他续命,怕是连撑到回圣坊的机会都没有。
圣坊的“九转还魂丹”是唯一能解此毒的天材地宝。
但依照祖训,动用此物需文武两宗之主共同肯。
当时她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衫,间的玉簪歪斜也浑然不觉,施展轻功直奔文宗时,连山道旁的弟子们都惊诧于素来清冷的武宗之主竟会如此失态。
“师叔!求您——”
她永远记得推开那李攀龙休憩小院木门的瞬间。
熏香袅袅中,李攀龙正在誊写《南华经》,笔尖的朱砂如血般鲜艳。
听闻她的来意后,那支狼毫笔“啪”地折断在宣纸上,溅开的墨迹像一只狰狞的鬼手。
“你可知自己在求什么?”向来温雅的沧溟先生竟将案上青玉镇纸摔得粉碎,“为了个浪荡子,你要毁圣坊数百年规矩?!”
宁雨昔怔怔抬头。
晨光透过窗棂,将师叔眼中翻涌的情绪照得无所遁形——那不止是愤怒,更有着令人心惊的、岩浆般灼热的嫉妒。
他宽袖下的手在颤抖,不是因为震怒,而是某种更隐秘的、连他自己都羞于承认的执念。
脑海中又想起林三痛苦的模样,如果今天求不到药,三哥很难撑到明天。
倘若师叔不同意,纵使自己武功冠绝天下,怕不是也来不及寻找九转还魂丹了吧……
“代价…”
千绝峰的峰顶有似雪似雨的细粒洒下,细粒打在脸上,将宁雨昔从回忆中惊醒。
她缓缓睁开双目,悠悠地向着山脚下的草堂。
丹药最终救了林三,但这件事,成了她永远无法向夫君解释的秘密。
远处传来晨钟的余韵,她忽然轻笑出声。
原来从那时起,她早就亲手撕碎了那个不染尘埃的“玉德仙子”假象。
如今再谈道德,倒像是妓女讨论贞节牌坊般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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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李攀龙在他的人生中选一天停留,他一定会选宁雨昔来求九转还魂丹那天。
当他听到宁雨昔的请求后,胸中满腔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顷刻间便一涌而出,浇灭了宁雨昔眼中充满希冀的神采。
眼前的高挑女子低下头沉默不言,任由着他的侮辱与咒骂。
不知道在他多少声“不可能”之后,那无敌于世的清冷剑仙突然之间跪在了他的身下。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却又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无论如何,今天雨昔一定要求得九转还魂丹,请师叔成全!”
为什么,为什么,那林三到底有什么好,可以让他心中最高贵最完美,他曾经视若女儿,曾经捧为珠宝的宁雨昔,为他这般卑膝屈言,为他委曲求全,为了他林三向我李攀龙下跪!
宁雨昔的话不仅没有让李攀龙安静下来,只能让他更加躁狂,李攀龙开始拿起身边所有可以拿的东西砸向宁雨昔,纷碎的宣纸、染墨的砚台、盛茶的瓷盏,他愤怒地抓起身边所有的东西。
但宁雨昔沉默地承受着暴怒。
碎瓷在她膝前迸裂,墨汁泼洒在月白裙裾上,像一场肮脏的雪。
最刺痛他的,是她眼中那种殉道者般的平静——仿佛早知要受这折辱,却仍义无反顾。
“无论如何,今天雨昔一定要求得九转还魂丹,请师叔成全!”
她第三次叩时,玉簪坠地,丝垂落如瀑。
李攀龙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小女孩踮脚为他插上野花的模样。
如今这头青丝,竟要为另一个男人铺成乞怜的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