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们家就快南下了。父亲说,会先去香港,然后或者去南亚,或者去台湾。”
叶黎说:“你还是走得好。这里太危险了。”
我问:“那你呢?现在警察大肆抓人,你为什么不躲起来?”
他摇头,“我不走,这里是我的祖国,我不走。”
那我也不走。
有一次我问他:“等一切都过去了,你想做什么?”
他想了想说:“做一名老师,我想做一个博学的人。”
“教书颇清苦。”
“我不贪富贵。”
他还告诉我,他就是在那间小屋子里出生的,从小就在这株梨树下玩耍。说往事时,他的侧面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边,清俊得不似凡人。
我问:“这树开花美吗?”
他说:“美极了,洁白胜雪。”
我说,“那就像冬天还没有过去啊。”
那株梨树记载了我生命中这段苦涩又甜蜜的日子。
景文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溜出监视,找上门来。
他的脸色很难看,“听说是你一直在帮叶黎带东西。”
我反问:“那又有什么不对?”
他更生气了:“你怎么不跟着家人走?就快打过来了,那么危险!我叫你不要再去见叶黎了,你为什么总是不听?”
我笑着说:“景文,我忍不住想见他。”
景文一下握紧了拳头,脸上却笑了,说:“是这样的啊?”他一直在极力忍着什么。
他也很不容易,一直扮着纨绔子弟,并不真正得人喜欢。冯家曾有意撮合我们两个,但我家上自父母下到姐姐,都将这事支吾过去了。
晚上我照例出门,妈妈忽然喝住我:“你要去哪里?”
我说:“朋友家。”
妈妈冷笑:“三餐不济,家徒四壁,你何时交了那样的朋友?”
景文!肯定是景文对妈妈说了什么。
妈妈说:“你快点把东西收拾好,下礼拜我们就要上火车了。”
我大叫起来:“我不走!”
妈妈前所未有的严厉:“你想留下来等死吗?”
“我又没有犯法,为什么要杀我?”
妈妈气得浑身发抖:“你没犯法,你给他们送情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要命了!你忘了你父亲是谁了吗?你会害了我们一家的!”
那时我听到汽车开进庭院的声音,是父亲回来了。我跳起来冲回房间里,反锁上浴室的门,将所有的资料一把火点燃。父亲破门而入,只看到一堆闪着火星的灰烬。
父亲粗粗喘气,狠狠甩了我一个耳光。这是我长这么大他第一次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