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容与在意,便好心多问了句。
“我替你压制后,你是感觉要好受一点吗?”
容与明显地一僵。
魔魂之事他说不出口,一是因为天道法则,二是因为魔魂告诫过他。他之所以跑来找这位阿玉,不过是因为这是他自出生以来,魔魂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有开口烦他,他想知道他能不能一直这样安静下去。
十六岁的叶棠玉仍等着容与回答。
十八岁的容与听着叶棠玉的声音仔细辨了辨她的方位,随即抬起眼,正视着叶棠玉,朝叶棠玉缓缓露出了第一个微笑:“嗯多亏有阿玉相助,昨日之后,我的头就再也没疼过了。”
叶棠玉站在一旁,看着十六岁的自己,面对着容与的笑,呼吸明显一窒,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没说话,良久眼神中浮现出了可惜的意味。
恰如海棠无香,令人惋惜。
叶棠玉霎时就懂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这还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当初阿玉听我说话时,是这幅神色。”操控着这场记忆的容与开了口,语气中带着些促狭,“阿玉还能想起此时你在想什么吗?竟会露出这般神色。”
叶棠玉却被他说的话吸引了注意:“第一次知道?”
容与笑笑:“阿玉还是这般敏锐,这段记忆不只是我的,还有阿玉你自己的,记忆里我的样子,是你从前送给我的,只是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机会将它打开。而阿玉的模样则提取了我当时眼瞳中映出来的你,如今得了机会,两段记忆糅合,现在看来,成效也还不错。”
叶棠玉愣住,我的记忆?
还想问,容与却不肯再说:“阿玉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那时在想什么?”
容与这个问题,叶棠玉只要随意编出个答案搪塞过去便是,但不知为何,叶棠玉对容与总是更容易心软,看着十八岁的容与脸上的笑意回道:“只是有些可惜你的眼睛。”
顿了顿,还是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学会笑的?”
在叶棠玉已知的容与过往里,六岁的容与虽练习小半月,笑得比之以往要自然很多,但还是略带了些僵硬和生疏。
入了道观以后,也并未见容与多笑过。
“在塞外学会的。人间有句话,伸手不打笑脸人,在那个地方很适用。”
十六岁的叶棠玉自是不知这背后种种,缓过神来后回道:“我的灵力应该至少可以为你压制那煞气半年,届时你那煞气若再惹你头疼,你可来寻我,我那时定有法子替你彻底根除。”
“那就先多谢阿玉了。”容与的笑容更真切了些。
投桃报李,容与便也补充道:“阿玉若在这道观中遇到什么事儿了,也可以来寻我,我在这里住了十年,可以帮阿玉你解惑。”
“好,多谢。”十六岁的叶棠玉也没多客气。
叶棠玉看得分明,容与天生冷情,怎会对一个初识之人如此热络,不过是她出手帮他镇住了魔魂之故。
现在她看得出来,十六岁在人间历练两年的自己,也看得出来。
有求于人的神态表情,她在凡间这两年见得最多,不过她并不在意,力所能及范围之内,护着凡人,也没什么不对。
况且容与还生得如此漂亮,帮帮美人,也很理所应当。
自然而然,两人便走得近了些。
叶棠玉对观主每日清晨都会为人算命除祟的事情很感兴趣,观人间,是她下凡历练最重要的部分,如今最后半年她与凡人无异,待在这道观之中,听听红尘俗事倒也很合她心意。
叶棠玉日日都去,想与叶棠玉处好关系的容与自然也就不会再缺席。
两人想听,观主也不会拒绝。
每日来找观主算命除祟的人中,算命的人占了大半,而请关注除祟的人中,也有大半只是心里有鬼,自己吓自己,到最后往往是要请官府介入。
毕竟受制于天道法则,修士、妖精、魔族,若不是深仇大恨,也不会轻易来人间找人族的麻烦。
而这算命的人不少,观主每日只放十五签。
来算命的人多,求的却大同小异,升官、发财、康健、姻缘人之所求不过这些。容与“看”了这么些年,早就“看”腻歪了。
叶棠玉初来,看得倒很是认真。
最后来的这对学子,让叶棠玉留了印象。
两人一同来求签,其中一个求得上上签,其中一个求得下下签,听观主解完签后,明明也都还似懂非懂,云里雾里,却都强撑着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讳莫如深地拜别了观主。
求得下下签的那位学子强撑着祝贺得了上上签的那位,却难免露了几分酸涩之意;上上签那位面露喜色,眼角眉梢皆是得意,嘴上安慰着自己的友人,让他别在意,实则又借答谢观主的名头,在暗暗炫耀自己家世了得,得此签也是意料之中,话里话外又将观主这道观吹得神乎其神,说此地解签有多么多么准。
直到说得那下下签的学子脸上泛白以后,另外那位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嘴。
散场后,容与与叶棠玉搭话:"看完感觉如何?"
叶棠玉诚实相答:“觉得似曾相识。”
容与扭头面朝两位学子离开的方向:“你再多看几日,便能知道这人与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新鲜事情。”
“所以你才觉得烦吗?”十六岁的叶棠玉比百年之后还要直白许多,“我偶尔看你,你撑着额头,眼底眉梢皆是不耐。你若觉得烦,其实可以不必来陪我的。”
叶棠玉一双杏眼干干净净,并未对容与此举有什么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