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找人给他送几身衣裳。”顾焕章语气冷淡。
金宝一听这“做衣裳”便成了“送衣裳”,心道不妙,正欲开口,顾焕章又道,“至于其他,你出面做的主,与我无关!”
突然的急转直下,金宝竟一时哑口无言,茫然起来。
又想起刚才这人说的,“父亲和我透了你的底。”这才明白过来,这…这主子就是要敲打自己。
金宝瞟着顾焕章的眼色,掂量了一下肚子里解释的话,一时间竟觉得无从下口,只得偃旗息鼓,讪讪一句,“得嘞,爷。”
现在,“做主”这俩字就是金宝的命门!
顾焕章这几句敲打,金宝就掂量出来了,这二少爷和老爷不同,二少爷眼里,自己最大的毛病就是擅自做主!主子对自己的考验也全然都在这“做主”上。
金宝先是觉得自己错了,心里发虚发慌,暗忖不该擅自做这主。
可想着想着,又怄起气来。
小结香玲珑美丽,你顾二爷又惦记着,自己做的这桩主,还不是为了你的温香软玉。
好不容易谈妥了,这下可怎么对得起小结香!
可金宝只是喉结滚了又滚,掂量再三,终是一言未发。
憋屈是真憋屈,这结香也是真好!
可若让他因为个小戏子忤逆了主子,那他也不愿意。
五十大洋,又是五十大洋!自己真的是和这五十大洋对上劲了!
是夜,万家沉眠,柏青却躺在炕上辗转。
这是他第一次睡炕,之前寒暑都蜷在窝棚里边儿,一宿一宿睡了七年。住惯了窝棚,这炕就显得太热。
刘启发有一处大杂院儿,五六间破落房子和几处低矮窝棚。因为总是带着班子跑演出,什么直隶、热河,远近郊区,只要有人听戏,他就拖着十几号人过去搭台开唱。
戏箱切末、各色家伙事儿、大儿子小崽子,通通都堆在这几间屋棚里,甚无章法。
晚上堂会戏散了,刘启发喜气洋洋回到破院,和自己的婆娘嘀嘀咕咕一阵,这就拾掇出一间破屋,冷炕烧热后,让柏青搬了进去。
这屋子原是堆杂物的,墙角摞着几把断弦的胡琴,窗边挂着师娘的旧戏服,漏进来点风就像吊死鬼晃悠。
柏青睡不着,蹬开半截被子,越躺越觉得口干舌燥,便滚在墙边,去贴冰凉的墙。
盯着破窗框,他又比划着。等成了角儿,定要重新贴了这烂窗子,请画匠描上喜鹊登梅,风一吹,鹊儿翅膀扑棱棱映在地上,就像记忆里老宅子。
还要把炕砸了,换成拔步床,烧银丝碳,搁在黄铜三脚架上,伸手就能烤个白薯吃。
半梦半醒地眯瞪着,更鼓敲过三响,还是有股子惴惴怎么也消磨不过去。
他就又跳下炕,光着脚,踩着月光在屋里跑着圆场,一圈又一圈。
夜色皎然,小人儿鼻尖儿点着月光,像个玉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