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奕忙跟上他,同时观察四周,空气中携带着尘土和祭祀酒水的特殊气味。不远处有个祭坛,上面摆放着犀角羊、三头鸡和两碗谷物。
“晚上好,先生。”蔺哲用法语说,“我们是幸运旅社小分队……”
“他怎么确定对方说法语?”江奕问卡莉莎。
“他不确定,他只是在试探,法语不行就换克里奥尔语,再不行还有芳语、约鲁巴语、巴利巴语,总有一种语言能让他们无障碍沟通。”
“……哦。”
他抬起头。“今天的仪式有什么特别含义吗?”蔺哲问,随后转告他们,信徒正在尝试最后一次与神灵沟通。“他说稍后会有一名信徒被附身,为他们指点迷津。我询问了直播的事,他等下去问祭司,让我们耐心等候。”
“神灵附身信徒?真的吗?”江奕问,两眼放光。
蔺哲略加迟疑:“呃,难说。有人认为‘附身’不过是精神紊乱的症状,还有人断言这是具有遗传性的种族精神病。
“我个人觉得,这是大脑受到特殊刺激,从而进入一种不同于日常清醒状态的意识模式。刺激的来源包括但不限于音乐节奏、舞蹈运动、视觉符号、感官超载、心理预期和集体暗示。
“它们或干扰正常的脑电波,或使人脱水、血糖波动,或激起亢奋情绪,或导致人因用脑过度而造成自主神经失调。
“个体不同,对附身的理解就不同。对信徒而言,这是神的恩赐,附身者即神之魅力所在;对我而言,它是生理、心理和环境因素共同诱发的意识状态的改变;对心怀不轨的贪婪者而言,这就成了制造恐慌、从中牟利的绝妙工具。”
江奕&卡莉莎:“。”
“谢谢你,我大概明白了。”他牵动他的袖子,“那人回来了。”
“啊?你不要相信我,我刚开始打算查资料的,但是怕浪费你时间,才选择临时发挥。”蔺哲有些急切地解释,随即转身,面对报信归来的青年男人,换上一副从容儒雅的姿态。
江奕&卡莉莎:“……”
“祭司说同意我们开直播。”蔺哲回头道,轻挑一侧眉,显得很高兴。
卡莉莎也跟着乐了,立马掏出手机创建直播间,打开后置摄像头,对现场进行拍摄并介绍。
江奕安静地待在她身边,看着屏幕里单调递增的在线观众、评论和礼物,还有忙碌的祭司,以及手掌向上、期待被神选中的信徒。蔺哲的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他肩头。
就在这时,先前那位报信者变得不对劲了:他全身颤抖,接着四肢狂舞,好像很痛苦,却又乐在其中。其余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渐渐,他平息下来,直挺挺地立在场地中央,正对摄像头,脑袋低垂,仿佛被一条隐形的绳索绞住了喉咙。“我们的信徒朋友被精灵附身了。”江奕告诉蔺哲。
突然他仰起头,抻长脖子,幽幽地望着他们。祭司和信徒们也都看过来。卡莉莎眼下泛红:“要不我先把直播关掉?”
“怎么了?”蔺哲问。
“他们全都在看我们,”江奕回答,“怎么办,蔺哲?洛阿神好像生气了。”
再然后,附身者伸直胳膊,指向这边。
“什么意思?”卡莉莎嘟哝道,“叫我过去还是?这样吧,我跟你们拉开点距离,看他什么反应。”说完,她缓缓举着手机向一旁移动,定在和他们相距四米的位置。
附身者纹丝不动。
江奕&卡莉莎:“……”
“蔺工,”卡莉莎在那边招呼他,“你现在向右走五步,再向后走三步,相信我。”
蔺哲没吭气,妥协照做。
附身者依旧稳如泰山。
江奕:“?”
他指了指自己,对方放下胳膊,久久地凝视着他,目光如炬,然后闭紧双眼,又睁开。
江奕:“。”
他看向蔺哲,又看向卡莉莎,独自走上前,内心忐忑不安。终于,他和附身者面对面。
他们在篝火和月光中对视。光影凌乱,但见这人皮肤黝黑,身材枯瘦,两颗眼球凸出到几乎要掉下来,瞪得江奕心里发毛。
他努力安慰自己:穿山甲异种杀伤力较弱,自己有神力,没什么好怕的。可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站在他面前的并非寻常信徒,而是真正的洛阿神。
附身者将指尖抵在江奕额头上:
“当哑剧落下帷幕,曙光方为众生降临。”
江奕茫然不解,回头看他的两个同伴。蔺哲往后趔趄,像一个从医生那边接到噩耗的患者;伴随着无声的惨叫,卡莉莎的手机掉在地上。
屏幕亮着光,频繁闪动,告诉他直播仍在进行。
“蔺哲,”江奕来到飞艇驾驶舱,走到他身后,“这里交给我,你回去休息吧。”
蔺哲眉头深锁:“不要在意那些言论,江奕。”
“我没事,我早就习惯了。”
“可是我不习惯!……对不起,请你回去,关掉手机,然后早点睡觉。”
“蔺哲。”
“回去!”
蔺哲又一次凶他。
江奕知道,自己再不走的话,他们很有可能会坠机。他退出驾驶舱,一路垂头丧气,蜷坐在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透过玻璃窗,望着天上点点繁星,明天贝宁又会是一个艳阳天。
星辰璀璨,让他想起他离开伊甸园后的第二个月,卢卡斯送给他一本儿童文学短篇小说,供他学习英语,书的名字叫——《小王子》。
他看得很艰难,整本书划满生僻词。毕竟那时,他连“n”和“z”都傻傻分不清楚。再后来,卢卡斯不得不亲力亲为,用铅笔绘制了一本连环画让他对照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