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每个梦里都有童话
祁初意在梦里坠入一片深海。
海底滑腻的水藻生出长长的细条,将他的脖颈和四肢都缠住,一股森冷冰凉的气息贴着他的肌肤,钻进骨髓里。
海水面上有谁的话语由远及近传来:“你帮帮我,很快就好的,你长得这麽漂亮,乖巧的小孩不会拒绝叔叔的对不对?你帮帮我,对,就这样,帮帮我……”
声音愈发清晰急促,像密闭空间里一堵不断贴近的强,每移进一寸就会带来愈加尖锐的窒息感。
缠着喉咙和双腿的水藻急速退开,在他面前变换着组成一个怪异摆动的人形,没有五官轮廓,面目模糊的脸上只有一个张张合合的嘴巴,反反复复说着诱导性的话语。
祁初意陷入了梦魇中。
叶泊筠是被一股轻击在手臂上的力道带醒的。
他茫然地对着夜色中的虚空眨了下眼,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麽就先听到了耳侧混乱的呓语。
含糊丶断续,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深含在腔调里的恐惧却彰明较着。
叶泊筠探过身去看祁初意。
两人的身体靠得比入睡前近,祁初意蜷着身子躺在他左侧,双手无意识攥成拳贴在身前,在睡梦中维持着一副自我保护的抵御姿势。
不知是做了什麽梦,他眉头紧蹙,面色痛苦,身体偶尔还小幅度地颤动一下。
有新的低喃从他嘴边轱辘滚出来,叶泊筠将耳朵贴过去,好一会儿才勉强辨别出他在来回重复一句话:“别碰我……恶心。”
叶泊筠皱眉,直起上半身,迟疑着要不要将人喊醒,又听他加重语气喊了句别的:“不一样,才不一样……”
这一回的嗓音里抗拒的意味更明显。
“小意?”叶泊筠轻轻拍着祁初意的肩膀唤他,“小意醒醒。”
约莫过了半分钟左右,祁初意才从梦境中抽离出来,迷茫地睁开眼。
发根被冷汗浸湿,眸子也湿漉漉的,眼角沾了点水痕。
他哑声确认现实和虚妄:“叶泊筠?”
“是我。”叶泊筠不假思索地给他回应,“是我,要开灯吗?我去给你倒杯水喝。”
在起身之前,祁初意蓦地按住他的手:“不用,我不喝。”
叶泊筠开了盏床头的夜灯,接着昏黄的光线低头看向紧紧抓着自己的指节,突然福至心灵地意识到些什麽,于是又靠了回去,问道:“是做噩梦了吗?”
祁初意双手环在膝盖上,先是点了点头,而後又摇头,缓缓说:“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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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初意的童年自生父因病早逝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残缺的。
他早已记不清男人的音容样貌,对其所有的印象都只来源于四岁以前挂在家里的一张黑白照片。
至于声音和性格,更是久远而模糊的存在。
关婉慈手巧,住在村里的那段时间,她便靠接一些手工缝纫活谋生,日子过得清贫,却能时刻照看年幼的祁初意。她将所有的陪伴都给了她与亡夫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绊,独自将祁初意拉扯到了四岁。
而後村里的年轻人都接二连三地外出打工,村子成了个空心村,许多可有可无的産业也难以维系。为了挣得更多收入,关婉慈带着祁初意迁到镇上,在这里遇见了何佑德,与他组建了新的家庭。
关婉慈骨子里是个要强的人,结了婚也不愿依附他人而活,再者何佑德跟的是工地里的活,上工天数不稳定,多的是在家闲坐的日子,挣进兜里的钱远远赶不上花的速度。
多一张口多一份开支,关婉慈的时间恨不得掰成两瓣花,白天当饭店里的服务员,夜晚去给镇上的有钱人家当清洁钟点工,若是赶上年关大扫除的时期,还能够拿到双倍的价钱,收入比起慢工细活的缝纫要丰裕得多。
她也因此干得愈发勤快。
只是这样一来,她着家的时间便所剩无几。
大抵是祁初意人生中的前四年预支了所有的陪伴,在往後的时光里,他都由何佑德带大。
起初的半年里,何佑德真如他所承诺过的那般,将祁初意视如己出,在不上工的日子里悉心照顾他丶陪他玩乐。
但他的耐心也仅够维持半年。
没有谁真的愿意十年如一日地将全部心思花费在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孩子身上。祁初意每日都在长大,何佑德也就心安理得地带得愈发不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