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黑的视线里空无一物,阿依突然就想起昨天晚上在牛棚里的周悬了。
昏暗潮湿的屋子里,他和她又看了一次满月。也不知道他认出自己没有,有没有听出自己向他传递的消息。
有人被洗脸的时候,其他人是不能走的,要坐着陪他们一起,意思是:看啊,如果有人不老实,下场和他们一样。
据说曾经就有人被绑在十字凳上几个月没下来过,头顶的水没了就再续,眼睛、嘴巴都被布条勒的死死的,透不进去一丝光,那人刚开始还嘻嘻哈哈地骂着肥鼠一群人,后来渐渐不骂了。
再后来,是断断续续的呜咽和求饶声,再再后来,那人的头皮掉了下来,头顶的水滴还在落,流过森森白骨,从那之后那条凳子上再也没有过任何声音。
再后来的事情,不清楚了,据说那人还是被绑了很久当作警示,一直到上头说有贵人要来,怕污了贵人的眼,不知道被搬到哪里收拾了。
阿依看不到,也动不了,没来由地想着,希望周悬他们快一些,再快一些,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她可不想被周悬带着头皮掉落的她回去安葬,母亲又要心疼哭了。
场上很安静,人人都屏气凝神,一动不动,生怕下一个被洗脸的就是自己。
大熊目光灼灼地盯着不远处凳子上的人,大气都不敢喘,虾子这下倒像真成了个瞎子,什么也看不到,不停地颤抖,和不喊不叫的阿依对比,实在是狼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虾子战栗的速度越来越快,凳子晃动的声响也越来越大。阿依静静算着时间,手掌成拳,指甲狠狠嵌入皮肤,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好了。”
如临大赦,场上一瞬间似乎有了呼吸,众人的眼神在台上台下之间打转。
“虾子,”被喊到名字的虾子狠狠抖了一下,举着脑袋四处望,像个无头苍蝇,“你昨晚在牛棚,真的看到她了?”
“看到了看到了。”虾子点头如捣蒜。
“那你呢,阿依?”陈刀把视线转阿依。
阿依轻轻地笑了,道:“他说得对,我确实去了。”
“看吧看吧,我就说她去了,就是她!”虾子难掩激动,在凳子上动来动去,试图摆脱头顶的水滴。
场上瞬间有了躁动的声音,阿依听着周围细碎的声音,知道里面没有陈刀和肥鼠的,应该是在等自己继续说下去,她清了清嗓子,听到自己略带颤抖的声音,
“老板之前说外面似乎不安生,怕进来的身上带虱子,不干净,让我们有空去筛一下。昨日我睡不着,想着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去套他们的信息,。”
陈刀静静地坐着,摩挲着手里的刀把,闻言将目光投向肥鼠。
肥鼠激动地站了起来,口里喷着唾沫,“我什么时候说这话了,你这小丫头”
“前几日的庆功宴上,您喝多了说的,当时大家都听到了。”
肥鼠一愣,动作带着几分僵硬,绞尽脑汁回想,前几天似乎,他是喝多了来着,好像说过这话。
肥鼠暗暗咬牙,平常看着阿依是个老实的,没想到这么老实过头了,谁拿酒场上的话当真啊,让他无端惹上一身腥。
“当时大熊和我前后脚去的,他比我晚一些,我进去时还有几个兄弟在守门,打过招呼进去的。”阿依声音不大不小,
“我进去前他们搜过身,手上也带了手铐,借的门口兄弟的,出来后才取下,他们都能作证。而且我进去没有多待,左右不过半刻钟,没套到有用信息,我就出来了。”
顿了顿,阿依继续说道:“大熊和我一起出来的。”
“对,我俩一起出来的。”大熊闻言忙补充道。
“你俩猪狗一窝,谁知道是不是彼此打掩护。”虾子一听这风向不对,立马在凳子上扭成了麻花,“进去之后你们做了什么谁知道!”
“那我问你,你出来的时候,真的看到我的脸了吗?”阿依凭感觉,转向虾子的方向问道。
“废废话。”虾子咽了口唾沫,回道。
“是凭着月光看清的吗?”阿依没有给虾子思考的时间,一个接一个问道。
“是”
“这就有些奇了,昨天我们从牛棚出来的时候,月亮隐入云层,根本不明显,你是怎么凭月光看清我们的,你的眼睛有这么好?”
“我,不明显但它也有光啊!我,对,牛棚门口还有灯,有灯!”虾子语无伦次,昨夜他看到的绝对是阿依,他绝不会看错。
“是啊,看来光是挺不明显的,能让你将两个人错看成一个人,昨晚的满月听到你这句话,得多委屈。”阿依轻轻笑道,“也不知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或者根本什么都没看到。”
听到这话,虾子感觉额头滴下来的不是水,而是雷,自己被炸得体无完肤,一时说不出话来,“不”不对,他看到了啊。
“而且现在秋末,昨夜风那么大,你一个人在外面待了这么久,还挺抗冻。”
“我,我昨晚不是在牛棚门口,是其他地方,对,其他地方,我喝了酒,看错了,看错了。”虾子低下头,不停地重复些什么。
阿依只是淡淡的笑,偷偷喝酒可是大忌,她看不到肥鼠和那个陈哥什么表情,但应该,自己是过关了。
没过多久,眼上的黑布取了下来,但手脚上的绳子并没有松,阿依心里微微一沉,眨了几下眼,慢慢适应着突然的明亮。
阿依抬眼望向看台,陈哥和肥鼠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说什么,旁边的虾子已经抖成了筛子,周围坐着的人神色也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