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寻姐姐是国公府未来的世子妃,虽然眼下对我并不怎么排斥,我每次去寻她玩时,她亦轻声细语温和相待,但不管怎么说,她心中总归是并不乐意看见我与陆淮序单独相处的。我们也到了该避嫌的时候了。”
雨滴顺着羊脂玉般的皓腕滚落,携一路凉意,宋时窈说着忆起那日与孟知寻的对话。
当时的她尚未意识到自己平日里与陆淮序的相处并不大妥当,许是自小便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何不对。
宋时窈那几日一是受嘉川长公主所托多与孟知寻相处,二则她自己也乐意交这个朋友,每每去国公府,从之前的直奔陆淮序书房变成了先向国公府的下人打听:“知寻姐姐呢?”
二人颇能聊到一处,于话本更是很有心得,兴味相投,她最喜欢那位沉舟居士的话本,孟知寻几乎全都看过,对某些情节还时不时能道出几分别样的解释来。
直到那日她带着沉舟居士最新一册的话本,同她虚心请教为何另外一个男性角色当不得男主人公。
孟知寻修剪着手边的花枝,想都没想便柔柔启声:“他身边那样多莺莺燕燕却来者不拒,早就失了做男主人公的资本。时兴的话本中对其中角色的要求或许更严苛些,可最起码也得晓得避嫌不是,惯来三心二意的又如何同一人终成眷属?”
话到此处,她轻轻剪下一株花枝,目光温和:“你这样喜欢看话本,我且问你一句,以你之见,你同阿序之间,又是何种关系呢?”
宋时窈愣了。
原来,孟知寻到底还是在意的,只是不同于话本中的处理方式,她擅于绵里藏刀,既保全了彼此的颜面,又让宋时窈领悟到了其中深意。
沉舟居士写得还是不够多,竟没能将这厢话术也能记录其中,实在是遗憾。
宋时窈并非愚人,经此一遭,才有了如今刻意疏远陆淮序的举动。
他们之间,确实该避嫌了。
只是可惜,往后再想法子让他认输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在宋时窈幽幽的叹息下,春桃再次开口:“姑娘怎么就认定孟姑娘一定与陆世子有婚约呢?许是误会了,不如当面问问陆世子?”
“不要。”宋时窈立马摇头,有理有据,“在话本中,一般去寻人确认婚约是否为真的人大都是对那人有意。我误会他们不要紧,万一陆淮序误会我对他有什么别的心思可怎么办,那误会就太大了!”
春桃着实无奈,但宋时窈不论怎么劝也毫不动摇,最终,只好放弃,一并回绝了陆世子。
陆淮序立在原地,春雨顺着竹伞滴下,落在地面的水洼,溅出雨水打湿了衣摆,印出一层浅浅的水痕。
他终究还是回了国公府,眸光幽暗沉冷,带着一身潮意,如同重生后在魏家后宅与宋时窈的再遇。
不仅是这场春月的雨,更是那夜寒江刺骨的水。
窈窈于感情一事上或许迟钝了些,她懂,自然很好,可她不懂,也不要紧,他可以等,他有这个耐心等。
但这不代表他能容许旁人在他们两人本就浅薄的缘分间横生事端。
宋时窈向来直率,喜怒哀乐皆放在脸上,可这段日子如此反常,没吵架没矛盾却避他不见,若没有他人手笔,陆淮序定然不会相信。
他步入廊下,合了手中的竹伞,略有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这些日子,清远侯府可有动静?”
微哑的嗓音刚落,他身后不知何时现出一道身影,低身恭敬:“回世子的话,前段日子清远侯替宋姑娘解围的事传到了魏老夫人的耳中,魏老夫人本欲见上宋姑娘一面,却被清远侯出面挡了回去。”
话毕,稍稍一顿,接道:“还有一桩,世子您之前交代的事查出来了,清远侯确实买通了宋家的那个婢女,行事极为隐蔽,难让人察觉,但眼下并未有过什么确切动作。”
陆淮序垂眼,眸色淡漠:“除此之外呢?魏然私底下可接触过或遣其他人接触过窈窈?”
身后的侍卫如实上禀:“不曾,宋姑娘近日除了待在宋府,便是聚在表小姐处,未见得与清远侯相关之人来往。”
陆淮序目光愈深,明灭不定,浅“嗯”一声,只留下一句:“将那婢女看紧。”
侍卫俯首应是,转瞬间又消失了身影。
不是魏然,还会是谁?
孟知寻?
以她的性子,估计也不是。
陆淮序心中思忖,始终没能想清楚一个因果。
虽说大部分时间,宋时窈都如一汪清泉,令人一眼便能看清她的所思所想,但有时,陆淮序还是真猜不中,她行事偶尔没有章法实在难以琢磨。
他低叹一声进了书房,桌上备好的蜜饯糕点多日未有人碰过已换了新的,陆淮序不喜甜,平日里基本不怎么吃这些发腻的零嘴。
拿起书案上的一卷册子,是宋时窈之前送来的文章,娟秀小楷,行字端正,入眼赏心悦目。
赌约说忘就忘,可陆淮序偏生就是拿她没办法。
哂笑一声,他似是自嘲。
他与宋时窈之间,大约是缘薄。
上辈子不过去趟定州的功夫,再回来时早已物是人非,她若喜欢,嫁便嫁了,可等他再见到她,却只剩一具寒凉尸骨,那时触目惊心的场面,他现今午夜梦回之际仍旧能见到。
这辈子,他拼了命地从定州回来,拦住了她与魏然的交集,饶是如此,他们直接却依旧横着一个魏然,一个前世今生合起来两辈子都逃不开的劫数。
他费尽心力,试图将魏然剥离出宋时窈的生活,暗地里的这点手段,宋时窈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一向磊落不大瞧得起阴诡心计,但也无妨,只要她不再与魏然有瓜葛,不再复前世旧路,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