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如何看待此?人?”
越山岭站在离台边两步远的位置疑惑地看着眼前窈窕的背影。她虽在同他讲话,却一直看向台外,既不像在看竞渡也不像在看风景。
“任道?贞文章宏丽,颇有风望。”
台下投胜会落下的两只鸭子在打架,符岁已经看了?许久。船越行越近,被船桨驱赶的江水溃散回荡,惊得两只鸭子两脚乱踩,慌不迭地藏进?石礁缝隙。
战局草草结束,符岁遗憾地叹口气,语气很是惆怅:“永嘉县主出降任道?贞时,年仅十六,据说那时任道?贞已四?十有七。”若越山岭都?算半截入土,那任道?贞岂不是老棺材瓤子。
永嘉县主是许王的女儿,由?圣人做主嫁于任道?贞。永嘉出降没几年,身后孩子跟了?一大串,任道?贞是半点没有老棺材瓤子的自觉。
符岁偷偷翻眼看天,知天命的都?不嫌害臊,他一将将而立的装什么正人君子。
越山岭被符岁叹得心神一震,他竟忽视了?符岁宗女的身份。皇家嫁女以政治权衡为上,就算他再如何不肯承认,符岁也已经及笄,说不定哪天就会成为君王示恩的工具。
越山岭将?他知晓的勋贵世家的郎君全想了一遍,竟没有一个是能让他放心托付的。
若真如永嘉县主一般……越山岭眼中墨浪翻滚,符岁还这样年幼,这样娇弱,这样步履维艰,她是晋王唯一的血脉。越山岭想到任道?贞腰肥肚圆、鬓生?华发的模样,顿觉胸中抽痛,止不住的恶心。
两艘龙舟齐头从台下驶过,船身漆黑的舟上鼓手突然变了节奏,桨夫跟着一声呼喝,桨板深插三尺,浪花高溅向另一艘龙舟扑去。
符岁微微撤身,刚才江水险些飞到她眼睛里。她抬手轻轻拭去颊边的水珠,转头想向越山岭抱怨两句。只见越山岭直愣愣地杵在当地,脸色铁青,那双黑压压的眼睛透着寒意,看得人心冷。
“将?军?”符岁不知发生?了?什么?,轻轻唤一声。
她眼角尚有水痕,是哭了?吗?越山岭半眯眼睛,在符岁脸上搜寻着痕迹。上次见面她也在哭。越山岭当年得知晋王死讯又被罚去?边关?,也偷偷哭过几场,符岁如今还不及他当日年纪。
“越将?军?”符岁见越山岭不知发什么?呆,提高声音又唤一声。
越山岭压下心中情绪,上前半步:“郡主有何吩咐?”
符岁语塞,她能有什么?吩咐,站得离她远也就罢了?,竟然还在走神?她迈到越山岭身前,仰头凝视他:“越将?军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越山岭低头见符岁瞪着眼睛,一脸责备。偏她生?得娇俏,便是生?气也只让人觉得可爱。刚刚还一身瑟意的男人放柔了?语气哄着:“没什么?,郡主不看竞渡吗?那船要夺标了?,为首的可是郡主下注那艘?”
符岁小小地“哼”一声,撇过头去?:“将?军又不在船上,我有何可赌。若将?军下场争渡,便是赌上整个郡主府我也要压将?军胜的。”
越山岭暗觉好?笑,刚刚还在哭泣,现在又生?龙活虎地来招惹他:“郡主不怕输吗?”
“将?军会让我输吗?”
符岁站在高高的观舟台上,风携着她的裙角披帛,意气扬扬,眉间?灼灼华彩如夏花正浓,在金戈铮鸣中裹挟着战旗而生?。
嘈杂的声音淡去?,只剩下一轻一沉的呼吸在高台上追逐。芽绿的帛纱也狰狞起来,不由?分说将?他缠绕,往那名?为温柔乡的嫣红深渊拖去?。
“咚!”重重地鼓音落下,原来是竞渡的魁首已经诞生?。
越山岭看着像小鸟一样蹦跳着扑到台边、探出身子张望的小姑娘,悄悄松一口气,便是第一次迎敌他也不曾这样节节败退过。
符岁趴在台上看了?会儿,围在岸边的人拍手跺脚炸作一堆,别处高台上也吵吵嚷嚷声音不绝。符岁没有下注,不像那些投注的人一样或喜或恨。她自然地仿佛拉叩云代灵一般拉起越山岭的衣袖就要下高台。
大庭广众这样拉一个男子的衣袖,若是叫人瞧见怕是对符岁名?声不利。越山岭本想抽回,又怕他乱动害符岁站不稳摔下台阶,只好?由?着符岁带他下观舟台。
下得台来符岁却没松手,继续拉着越山岭向外走去?。
越山岭环视一圈,周围竟没找到符岁身边常跟着的人,连那两个带他过来的仆从也不在,只有几个青年男子不远不近地散在人群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他心下了?然,该是符岁不许他们?跟着,不禁自嘲地笑笑,自己这一身腐血朽骨也值得她这样算计?
河岸边人多,越山岭小心护着符岁不被挤到,费了?些功夫才从人群中脱身。
符岁循着记忆去?找那个卖彩编角黍的小丫头,却怎么?也寻不到,只好?东挑挑西?看看,漫无目的地逛。
她一路从小商贩手里买了?一根串铃铛的络子、两串彩绳编的小鱼、一条编瓷珠的手绳,一股脑全穿戴在身上。好?好?的一身软纱衣裳,挂满了?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岸边一颗粗壮的树下,韩贞一让侍女仆从围在四?周不叫人接近,面色不虞地摸摸鬓发。
往年她都?是跟王令淑一起出游,有王家的仆从开路,她只管游玩就好?。今年王家长辈新丧,王令淑也不能随意出门,她问过几个别的小娘子都?早有安排,只好?自己出行。
她未料到今日人这般多,这一路上险些让那些脏臭男人挨到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