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心烦意乱,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叫嚣着。陈修竹竟然鬼使神差地调转方向盘,转头驶入另一个岔路口,那是通往北京医院的路线。
莫名其妙想起那天在肯德基里,程程给自己说过的那句话:“陈叔叔,你有‘亲亲’吗?”
那天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依稀记得,他没有反驳,也没有答应,只是蹲下身,捏了一把程程的脸,并替他拎起对于程程的小身板来说有些过于沉重的书包,随口说了一句:“安心考试。”
过后,程程一路上都咄咄逼人,硬要询问个底朝天;而自己也跟程程说了一句考试的注意事项。最终,看着程程进入教室内,他才松了一口气。
驶过这个高架,再往下一拐,进到辅路内,行过几公尺,就到北京医院了。
对于这条路,他已经格外熟悉。一开始来的时候,还需要导航。时间一久,这些路线都已经烂熟心间,十分熟稔起来。
阴差阳错地抬脚走下了车,黑色风衣随风扬起微妙的弧度。
临近十月,秋天愈来。
夜晚,时至深夜,温度只有十几度,如果不穿多一点儿,还像夏天穿个单衣,恐怕会被冻傻。晚上风有些凉,一路上天公不作美,竟然下起了雨。
雨丝很小很细,在车辆上除了前窗会有一丝雨水的降落、沾染,连雨刷器都用不到。
黑色短靴站定在雨中,下了车,陈修竹才觉得雨水有些许大了。但令人惋惜的是,出门之前并没有下雨,所以他没有准备什么伞具存放在车上。
他的脚步飞快,越过门诊部和急诊部,直直地奔向一旁的住院楼。潜意识中,陈修竹总感觉到林素纯已经离开了这家医院,可是脚步却不跟脑子一起行动。
陈修竹一直往前走着,穿过风雨,推开了住院楼的门,如那天推开病房门似的。
来到护士站,一名护士问道:“先生,您找谁?”
“您好,麻烦问一下,林素纯小姐现在还在这儿住院吗?”陈修竹探过身子,头发沾着一些雨水。
护士低头看了一眼住院患者的文件,翻找半天,才抬起头,告诉陈修竹:“林女士三月中就转到台北进行二次治疗。”
捕捉到关键词,陈修竹微蹙起眉头,追问:“台北?”
护士点点头:“对啊,好早以前就转走了。先生您要找林女士吗?医院这边可以给你联系一下。”
陈修竹连忙摆手,制止护士接下来按电话的动作:“没有我只是单纯地问一下,林小姐她额现在是还在台北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护士歉意地说,“不过,先生您是有什么急事吗?”
见陈修竹谅解地眨眨双眼,微微颔首,“嗯”了一声,欲要转身离开。护士偏偏抬手叫住了陈修竹。下一秒,他停住脚步,而护士的那句话刚说出口。
不过,先生您是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或许也不是急事。
转念一想,这件事于他而言,当然很急。
因为,他想见她。
刚想法移到唇齿之间,细细咀嚼,才堪堪道出一句:“没有。”
“哦。”原以为就这样结束了,谁知道那位护士掏出一张联系表,说,“先生,不如你先填一下这张表,如果林小姐或者她家属到医院来,我们可以帮你联系。”
陈修竹接过联系表,目光聚焦在“您与患者关系”六个字上。到目前为止,自己和林素纯又是什么关系?是朋友关系,还是恋人关系,又或是前任关系陈修竹想都不敢想。
想到这里,他默默地将联系表还给护士手中,说道:“没事,谢谢你。”
发动车子,他来到杨乐歆所住的小区附近的一家便利店里。肚子有些饿了,大概是晚上没来得及吃饭的原因,他冒着雨,跑进便利店,买了一份关东煮——就是这么凑巧的,当店员问他要放什么菜时,恰好他凭着记忆,说出了林素纯加的那些菜品。
白萝卜、菠菜鸡蛋豆腐、茶鸡蛋、魔芋丝,再拿两串鸡骨肉。
拎着装着关东煮的塑料袋从便利店出来,雨便毫无预兆一样,下得越来越大了。
他的车停在对面的街口,要过去还需要等个红灯然后穿马路。可是这雨好似只有越来越大的意思,没有停的感觉。
陈修竹深吸一口气,抬脚走出屋檐,奔跑进了雨中。
路口红灯闪烁,雨水倾斜,路灯昏暗。许是雨水实在是太大了,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连打着伞的人都见着稀少。
隔着茫茫雨幕,来到街口,很幸运的,这个时候绿灯亮起。陈修竹深吸一口气,趁着马路上空无一车,黑色短靴踩着雨水,黑色风衣穿过雨幕,鞋底踏入水中,白雨跳珠乱入船一般,溅起了不少涟漪。
很快,这些涟漪又被另一边所浮现的涟漪,一一撞见,再是道破。
陈修竹察觉到涟漪的变幻莫测,霎时抬头,正好望见两个人撑着雨伞,擦着自己的身体,从他的全世界路过。
如同意识到什么一样,陈修竹遥遥回首——
这里是海淀区的中关村,这里不分昼夜,不分黑白,是北京中最灯火阑珊的地段之一,可现在楼宇的灯熄灭了,商场的门关闭了,街上的车消失了,全世界都不见了。
不是诚斋无月,隔一林修竹。
是你,不是你,也不一定,并不确定。
我时常幻想,某一天与你在这座城市的某处转角偶遇——也许是便利店门口,也许是人潮拥挤街道,也许是高峻宏伟的山道侧,又或者像今天这场大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