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飞快的摇头,“不了不了梅姐,余小队长不在,我可不敢,回来他知道了可要教训我的。”
“瞧把你出息的,走了啊。”
我到了楼下,先把自行车停好,刚停下,二楼就窜出来个圆滚滚的脑袋,激动的喊着:“妈妈!”
我仰头看,钰钰手握住栏杆满脸急切,只是还没急个两秒就被她哥哥给抓了回去。
“不能这样,危险。”
这是我的一双儿女,老大叫余衡,今年七岁,老二余钰今年才五岁。
我算是“老年得子”,在七十年代,三十岁才生娃,已经算是大龄了,楼下刘婶,三十岁的时候,大闺女都十二了。
我在外面偷偷的建了个小加工厂,谁也没告诉,但遂生估计早就知道了,他不出任务的时候,总是跟个尾巴一样跟着我,但只要是我去小房子,他就抱着钰钰装作没看见我。
我穿鞋的时候瞅着他,他跟做贼一样时不时瞄我一眼,被我抓包后,他呲个大牙傻笑:“媳妇,早点回来啊。”
因为我得去小房子里,家里的两娃就偶尔就放在了隔壁政委家里,就算这样我去的时间也不多,一周一次,但想到找来的张新妮我想,以后我这小作坊终于可以正常运转起来了。
再一次见到张新妮,我差点没认出来人,她不仅仅是头发变了,人也变了,去年冬天那会看见她,她还像是一株灌满水分的植物,而现在已经脱去了几乎一半的水了。
我们简单聊过后,我才知道知道她身体有病,这病要是放在以后,能治,就是时间长点,花钱多一点,放在现在,没救。
我心中感慨,就像是你分明知道有方法去挽救一条生命,但生错了时代,就只能看着一朵花慢慢枯萎。
要走之前,我去了隔壁,钰钰正跟政委他闺女盈盈趴在地上玩积木,本来玩的好好的,一看见我进来就瘪起小嘴哭唧唧,她颠颠的跑过来,伸手讨要抱抱,“妈妈,你又要去城里学习了,不能带上钰钰吗?我想爸爸了”
生了个爱撒娇的小哭包,跟她爹一个样子。
“你还有衡衡呢,你跟着我不要衡衡了?”
她松开我,鼓起来肉嘟嘟的小脸蛋,满脸写满了纠结。
我冲着余衡眨眼,他立马走过来将钰钰抱走,这会换成我泪眼汪汪了,“衡衡你真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
余衡抽了抽嘴角,将我往外撵,这臭小子像他爷爷,老古板了。
同张新妮越深入接触,越觉得这小姑娘太割裂。
你能跟她大声说笑,知道她阳光聪明,又能隐隐从她身上感受到厌世和孤冷。
我不知道她是本来就这样,还最近变成这样。
身体不好,再加上精神出现问题,我觉得她能撑到现在已经很好了。
我一直是把她当成一个将死的人看待的,也尽量减少对她投入感情。
可人又不是石头,就像是新妮,她也有她最柔软的一面。
她的哥哥,叫张见山。
同她吃饭闲聊时,说起张见山,新妮满脸红霞,眼里飘出了小泡泡。
“你哥长得好看?”
“那肯定啊,老好看了,我哥长的最好看,在我们村,不不不,在我们县城都没我哥长得好看的男人。”
我不认同,我男人长得也好看啊!
等等哎,又被雌激素控制大脑了,余遂生可比从前黑多了,天天在训练场被晒,肯定黑,也不保养,他上了三十岁,眼角都有纹了,我俩站一块,还以为他是那个大上七岁的人。
可能新妮她哥长得真的好看。
可我第一眼见到张见山这个人压根就没跟好看联系在一起,穿了一身破褂子,缩在医院的楼梯的角落,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哭的压抑,也让人心碎。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是新妮的哥哥,直到他回来,脸上的眼泪鼻涕擦干净,被旁边的小柯介绍,我才知道这就是新妮口中常常念叨着的张见山。
也还行,五官能看出是个好的,但看着太凶了,再加上脸上冒出来的胡子,像是香港电影里的古惑仔。
可惜那时候妮妮昏迷着,我没能好好当面嘲笑她一下她的眼光。
我知道新妮爱她哥,爱一个人,眼睛是会说话的,就像是遂生,天天用他那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我,爱也惊悚。
我对这种感情没有看法,也没有意见。
“死亡的底色是离开,离开最亲爱的人,离开你的牵挂,你会舍得吗?”
新妮不明白我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她捧着碗发愣了片刻,“可是死也不是在生的对立面,没有质量的活着,不如永恒的死亡,分别一刻与分别永久,只在于次数而已。”
我无话可说,她有她自己的一套思维,谁又能说她的思维是不对的?
我知道死神离着她不远,但从来没想到过离着这么近,从她隐晦的口中我已经猜明白了,就算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结果,心里也只一直有准备,可是酸涩涌上鼻头,我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尤其是她那小小的一团,坦然的说出来这些话。
我理解她迎接死亡的同时也是解脱,可要是能好好的没痛苦的活着,谁又想去死呢?
开了家门,温暖和饭香气朝着我扑面而来。
遂生在厨房里做菜,“快快快,妈妈回来了,去迎迎妈妈,告诉她,最爱她的男人,也是最厉害的男人,给她做了拔丝地瓜!!”
我捂住嘴,忍不住痛哭出来,这世界就是如此的割裂,有人在想着晚上要做什么菜时,有的人已经坦然的去面对不知是生还是死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