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呼吸的痛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其他人都已回房休息,第二天还要去垦丁拍摄。他拖着疼痛的脚步,想要结束一天快要麻痹自己神经的行程。在走向自己房间的途中,想到他的相机还在杨乐歆手中。
路过杨乐歆的房间,他站定在房间门口,正要抬手敲门,结果房门从里到外被杨乐歆推开。杨乐歆神情急促而担心,她穿着外衣,双手抱着程程。
刚一出门,正好碰到陈修竹。两人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杨乐歆拉着陈修竹的手腕,将他的掌心搭在了程程的脑袋上。
她问他:“是不是有点烫?”
掌心紧贴着程程的额头,触碰的地方传来阵阵的滚烫。他微微偏头,看到程程的双眼,雾蒙蒙的,像是隔着一道屏障,令人看不清晰。他从额头顺势触碰到程程的脖颈、小腹再到双腿,如同着了火一样炽热。再仔细看,还能发现程程明明裹着衣服却在发抖。
“程程发烧了?”陈修竹担忧地看向杨乐歆。
杨乐歆点点头,一把推开陈修竹,抬脚快步走到电梯间里。陈修竹后知后觉,快步跟上前去,而后抢先杨乐歆一步,按下了电梯的下行键。
“你跟着我们干什么?”杨乐歆前脚走进电梯,后脚就看到陈修竹跟了上来,又补充道,“不回去休息?真有闲工夫。”
陈修竹按了“1”层,而后道:“你先去酒店前台问问前台有没有退烧贴之类的,不行就问有没有医用酒精,抹在手心里,都能有退烧的作用。我去门口叫计程车,然后去医院。”
说完,陈修竹安慰似的拍拍杨乐歆的肩,从她身旁擦肩而过。
他的拍摄服装还没来得及换,卡奇色的长款风衣留下一阵温柔的风,消失在旋转门外。站立在门外的街道上,陈修竹看着眼前的车流。高雄位于台南,靠着南海,晚上风吹得更加猛烈,领口挂着的领带被风吹起长长的一条线。
时至深夜,如果还能打到计程车实在是万幸了。面前确实路过一些计程车,隔得不远距离,陈修竹刚要伸手招呼着计程车停车,结果临近一点儿,才发现计程车已经拉满了乘客。
在叫计程车的时候,陈修竹还是放心不下来,时不时回过头看看酒店大堂,看到杨乐歆为程程贴上了退烧贴,这才松下一口气。
终于,在第十六辆计程车从自己面前掠过时,他看清了车辆前方的挂牌上显示着绿色的“空客”,如蒙大赦般,计程车停在了自己的身旁。
司机拉下副驾驶的车窗,问道:“去哪?”
陈修竹连忙弯腰,道:“师傅,请你稍等一下,我去叫一下她。”
于是,陈修竹急匆匆地跑上台阶,推开旋转门一旁的玻璃推拉门,一把拉起坐在靠窗沙发上抱着程程的杨乐歆的手腕,带着她一路狂奔,来到计程车旁边。
杨乐歆坐在后座上,急忙地道:“师傅,就去最近的医院就好了!多谢您了!”
司机挂了表,而后说了一句“好”,就驾车驶向最近的医院。
陈修竹看着一旁的杨乐歆抱着程程,想到了前不久杨乐歆说,程程累了之类的话,大概是从那个时候程程身体已经开始不舒服了。夜色将流光洒在陈修竹的眉睫、脸庞、鼻尖上,两边的街道旁楼宇都隐没在夜色之中,全世界都睡着了,只有路灯还醒着。
“陈修竹,真的没必要。”杨乐歆侧头看着眼前的表弟,“你应该去休息,程程有我呢!”
男人的眼周挂着的眼袋似乎愈来愈重,自从春节见过陈修竹之后,杨乐歆对陈修竹的睡眠实在是担心不已,明明还很年轻,却偏偏怎么睡都睡不够,即便睡得着也睡不香一样。
他正闭着眼睛,打算小憩一下,被杨乐歆这番话语打断了思绪,睁开眼睛,凝视着杨乐歆,而后笑了笑,道:“姐,你放心吧,我没事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乐歆叹了口气,道,“你都累了一天了,从早走到晚,你最应该休息。还有,程程都生过好多次病了,哪次都是我来,对于医院那一套流程,我都摸清了。”
陈修竹眨眨双眼,神色泛起淡淡的忧伤,道:“这跟以前不一样了。而且,异地他乡,有个熟悉的人陪伴自然也令人安心。”
杨乐歆欲说还休,她知道陈修竹所说“这跟以前不一样”是何处不一样。以前,每当程程生病的时候,还有先生在,先生若是在萍津会和杨乐歆一起带着程程去就医;若是先生不在,杨乐歆自己带程程去就医,心里也很踏实。
现在的问题是,先生已经过世了。虽然明面上杨乐歆除了那天大哭了一场,其他情况下也很正常,她在外人面前还是保持着原来大大方方的样子,可陈修竹却看得出来,她的笑意下总是浮现淡淡的忧伤。
陈修竹跟着去,一方面是放心不下杨乐歆和程程,一方面也是担心程程这次发烧会让杨乐歆在空白的时段回忆起那些她存放在心内、不愿被人提起的回忆。他怕她心里有负担,觉得自己跟着去会好一些。
在急诊那栋楼里,陈修竹跑去护士站挂了号之后,就坐在杨乐歆身旁等着诊室叫号。他伸伸手,杨乐歆便把程程递到他的怀中,而后替陈修竹拿着那些单子。
程程靠在陈修竹的肩头,用气息小声呢喃着:“陈叔叔”
陈修竹将程程抱紧了点,虽然程程仍在发烧,体温很高,可当他的呼吸扑打在陈修竹的脖颈上时,陈修竹却感到一丝微冷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