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到山里去吧。”
那边有野兽,可以清理掉剩余的痕迹。
江逾白说着便蹲下了身用刀开始切割分块。这是无奈之举,他一个一步三晃的、江鸣又还只是个孩子,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不过小刀分块显然还是有些困难的。
哪怕是找准了人体位置,像庖丁解牛那样的手法,也还是会因为工具不趁手难以下手。
场面有些血腥,江鸣默默地转过了眼。他虽不怕这些,但不代表喜欢这些。他还是没问什么兄长为何要杀人,杀都杀了,又没牵连族里人。
江鸣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想问。
“兄长,你是不是要走了?要去哪里吗?”
江逾白正专心致志地断骨呢,闻言是头也没抬,只道:“月明星稀,乌鹊南飞【2】而已。”
江鸣没正式蒙学过,自然是没太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听到了南飞两字,于是他转头往南边看。
这里已经是岭南了,再往南,是海。
江鸣眸中忽而有光:“兄长,能带上我吗?”
“你都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就不怕蒙眼上贼船,这辈子都下不来?”
江逾白只是笑了一声,手头上的工作已经处理完成,他抱着两根手臂,抬头看了看月头,已经有点儿晚了。
江鸣也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利落的捡起一块腿道:“不怕。”
浑是一身牛劲儿,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江逾白知道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甚至是聪明得有些过了头,显得聪明有余而智慧不足,但这并不是江鸣的天性。没有人教他,他只是自己在尘土间摸爬滚打,摸索出来了一些处世之道。
譬如最开始,在族长爷爷离开之后,就迅速和江逾白拉近关系,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懂的不懂。
替他做些琐事,管束族中孩童,以展现自身的价值。
目的性很强,也很坚定。
作为一个同姓但和本族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外人来讲,江鸣的选择并不多,他本可以选择更稳妥的方法。
江玉成会是一个比江逾白要稳定的多的选择。
但他没有选更稳妥的方式。
“你既不怕,便帮我做一件事,这件事情成了,我便带上你。”
夜渐渐深了,月色笼如云纱间,两人后来私底下又聊了什么,这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大抵不是什么好事。
*
江玉成第一晚是没怎么睡好的,岭南这地方,晚上蚊虫叮咬能痒的你睡不着。最后是又困又累又痒,直接昏迷了过去,这才是勉强入睡了。
梦里,江玉成还梦到了在北方故土的老族长。
爷爷正在煮面。
那是江逾白的十岁生辰,那时的他已经入了秦执中门下学习圣人经义。小小年纪,就是一身书卷气,再也不是在泥地里朝他扔泥巴的大哥了。
江玉成记得这个时候的自己,刚刚蒙学,每天能给老爷子气的吹胡子瞪眼,正是招猫逗狗被人嫌的年纪。
生辰日,不论是江玉成还是江逾白,都能得一份老爷子亲自做的长寿面。
这是一年到头,为数不多能吃上的好东西,高汤吊着,味极鲜美,很讨两个孩子的欢心。
不过今天,江玉成是没得吃的,他只能坐在一边吃着普通的面,看江逾白吸溜吸溜。
江逾白抱着面碗就开始吃,老爷子坐在对面吃,也是一碗面,只是普通的一碗面。
爷孙三个正在谈族里的家长里短呢,江玉成梦中已经记不清到底聊了什么了,但江逾白一筷子挑起的面,忽然就断了。
整根面条从中间断开,掉回了碗中,溅起好几点汤汁。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江逾白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因为他手上压根就没有用力。
也是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老爷子就眼疾手快直接抢过了江逾白的碗,两人的面碗对调。
长寿面是个好意头,但是中间断了……这就不是什么好征兆了。
现在的江玉成已经不是梦中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了。
“爷爷……”
江逾白还想开口说什么。
老爷子就吹胡子瞪眼:“吃你的,我今天想尝尝高汤面甚么味道,不成吗?”
小江玉成傻不愣登的在旁边欢欣鼓舞:“爷爷爷爷我也要吃,我也要吃!”然后就被老爷子猛敲了一个爆栗子。
好久没被人敲爆栗子,这一下子给江玉成吓醒了。
醒了之后天还没完全亮,江玉成便躺在床上发呆出神,听着自己旁边这同样也在招猫逗狗,最讨人嫌的年纪的亲儿子,梦里还在喊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