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初时逼仄,石板挤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空气里弥漫的不是湿润,而是干枯的尘土味,呛得她胸口发闷。石壁伸手即触,冰凉刺骨,寒意一路颤进心口。越往里走,空间渐渐宽阔,高至三米,可容五人并肩行走。最让她心惊的是,石壁上竟零星悬着长明油灯,火焰仍在跳跃,仿佛早有人为他们点亮。
沈河脚步没有半点迟疑,像是对这迷宫熟门熟路。他在前方快步穿行,黄灿喜却气息渐重,呼吸越来越急促,腿像灌了铅。终于,她脚下一软,整个人靠着铁铲才勉强支撑。
沈河停下,转身一笑,温柔得几乎令人忘了方才的险情绝境:“灿喜,你还好吗?要不要在这里先歇一歇?”
黄灿喜脸色惨白,眼里已经看不清光点。听到他这句话,像是最后一根弦断了,手一松,铁铲“当啷”掉在石地上。她整个人瘫坐下去,背抵石壁,只有那一点豆大的火光在摇曳,比她此刻的生命都顽强。
沈河走近,半蹲在她面前,双手覆上她的腿。那触感让她心头猛地一沉。曾经那个温柔可靠的邻家大哥,此刻却如同一张剥落伪装的皮。她一直以为的仰赖,不过是自己单方面的幻觉。
虽早有心理准备,却依然刻骨。
呼吸变得支离破碎,眼前的画面扭曲成线。模糊的人影中,她看见沈河的手里亮出一支注射器,寒光一闪。冰冷的针头扎进她的皮肤,肾上腺素瞬间涌入血脉,带来一阵灼烧般的清明。
她的视线逐渐聚焦,沈河低着头,额前被血黏住的碎发贴在脸侧,凌乱而张狂。
他替她处理好腿上的伤口,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板药片,声音微夹,眼角那抹血与笑意叠在一起,说不出的怪诞:“灿喜现在能自己吃药了吗?~”
黄灿喜沉默了两三秒,上牙死死咬住下牙,嘴唇微颤,话模模糊糊地从嘴边出来,却快如闪电,锋利十足,“你要是把我以前的事告诉给你我以外的第三个人,你,就,死,定,了,沈河。”
她暗恋过谁?哦,已故。
黄灿喜一把夺过药,直接塞进口中,嘎吱嘎吱嚼得像是健胃消食片。
沈河不为所动,反倒笑得更欢,仿佛她的怒火只是他最可口的养料。
他慢条斯理地擦去额头和胸口的血迹。可那皮肤光洁如初,干净得没有一丝伤口。血从何来?她看不透。
他在黄灿喜身旁寻了个位置坐下,像是知晓黄灿喜心中所想,自己主动供出所知的情报。
原来李向导一早就打着弄死他们三人的心思。将他们三人丢在雪山里迷路,最后化作“不听劝,硬闯无人区”的三具尸体。
她与周野走得近,但沈河不是。不过眨眼,他就与她俩走失。可沈河反倒一路跟随李向导找到溶洞入口,趁其不注意,硬生生从他手里夺下了地宫的地图残卷。
沈河早就知晓帕家村的秘密,不如说,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早在雍正年间,因苗民起义,许多苗族被迫离开贵州、湘西腹地,逐渐散落到更偏远的山中。帕家村便是其中一支。
本也能依山吃山,自给自足,可一场天灾让粮荒骤起,村民饿到双眼占掉半张脸,肚子却鼓起,连头巾都压得脖颈弯曲。
哪来的牛、猪、肉?
人都不剩两块肉。
“没肉。”
“骨头也能吸。”
“好酸、好酸、真柴。”
“‘它’儿子呢?”
“关着。”
“哎呀,母‘牛’跑啦!”
“跑哪了?快追、快追!”
村民提着棒骨,脚步在泥雪里“扑扑”砸响,追逐声由远及近,像蝗虫般压来。
灯笼的火焰被风一吹一闪,红影抖动,照在他们干瘦的面孔上,眼窝塌陷,嘴角滴着不知是贪婪的唾液还是血水。影子被拉长,重叠在一起,仿佛无数恶鬼并肩行走。
母“牛”去哪了?
不知道,但这群恶鬼大军找到了他们的巢穴。
山的深处,一张巨口般的溶洞敞开,黑漆漆的,却不断吐出五彩气息,仿佛山在呼吸。
洞内空阔无比,犹如蚁穴,空间不可丈量。中央一块巨石冷冷伫立,又如同山神的心脏。
村人围着它,认为这是祖先之神的指引,于是他们将子“牛”宰杀献上,在巨石前进行这异化的椎牛祭祀。
巧的是,天灾第二年结束了;苗寨帕家村,也结束了。
——村人将这归功于祭祀的成功上。
更巧的是,椎牛祭祀的传说里,一早就写好了结局。
——女妖“加减加宜”血洗全场,九坡九岭的男女尽数葬身祭坛。
“只是因为这样?”黄灿喜猛地打断,脸色比刚才更差,“你是说当年逃出去的女人,设法让村人用这种祭祀方法自相残杀?甚至沿用六十多年?!”
“……我不信,我没法相信,这么多年过去了,杨米米的爷爷都已经离开帕家村了,为什么杨米米和刘米,还会成为祭祀牺牲品?一场仇恨能影响这么久?”
她努力分辨沈河口中的那套说法的逻辑所在,却发现人的情感和鬼怪的存在,一旦试图用逻辑去解释,那终归是无解。
她疲惫至极,顺着墙角滑下,枕着背包就地倒下。双眼直直盯着火光,盯到酸涩,声音虚弱到几乎听不见:
“我不信……而且,杨米米两年前在县城低价收了饭馆,说不定是遭人嫉妒害死的……或许不是为仇,而是为财。你凭什么断言,是村里的人?”
可话说到一半,黄灿喜的声音就低了下去,她似乎睡着了,连呼吸都很浅。
沈河却俯下身,撑脸继续讲述这一故事,
“灿喜,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全看你如何判断。世事并非黑白分明,你掌握的线索,也不会是全知。”
他顿了顿,目光幽暗,声音低得几乎贴进她耳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