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过分的冷静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相比之下,自己方才的癫狂倒像是个可悲的小丑。
“你根本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你永远都找不到第七枚瓦片!”
“所以呢?”
“所以?”他猛地一噎,随即被更深的怨妒吞噬,“所以你将永远困在这个循环里!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毫无意义的寻找!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地宫中疯狂回荡,甚至被自己的气息呛到,咳得满脸通红。
没有等到预想中的回应,他眼角余光瞥去,却看见那女人嘴角竟微微扬起,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笑纹往上挤得眼下微微鼓起。
“沈河,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她问得突兀。
“……”沈河眼神发直,完全无法理解这问题的用意。
见他懵然不解,她竟笑出了声,声音清脆如铃,“那应该不是你了。那时候你才刚搬来呢。”
她一边继续问道,一边不慌不忙地将六枚瓦片取出,在地面上排列组成一个圆,唯独缺了一角,无法圆满。
“关于1959年的事,你知道多少真相?”
“我曾回到过去,在西藏的一个洞穴里死了无数次。每一次死亡,都让我更加怀疑,我究竟是谁?”
“如果说‘黄灿喜’存在的意义,就是收集钥匙、唤醒母亲……可我早就隐隐感觉到,这第七枚瓦片根本无法集齐。我不清楚这种直觉从何而来,或许这样的轮回我已经经历了无数次,或许在限定的时间内无法完成任务,我就必须从头来过,而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艰难。”
“这就像个无解的诅咒。”
她轻轻拨开沈河额前被血黏住的碎发,发丝下露出一小块带着血痂的皮肤。
沈河静静地听着,黄灿喜的声音仿佛有种奇异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听下去。然而他心底的恐惧却愈发汹涌,几乎要冲垮他最后的理智。
“可两千年前的‘黄灿喜’,却给了我一个至关重要的提示。”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洞穿时光的透彻,
“她或许也曾窥见过未来,一个任务注定失败、神明终将消逝的未来。但这并非坏事。”
“沈河,你听好,这真的不是坏事。”
“真正可悲的是,我们恰好生存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代。旧神垂暮,新秩序却尚未建立。”
“真正可悲的是,我们活在‘现在’,而且……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黄灿喜,存在的意义,竟是要在每一次信仰更迭的洪流中,充当摆渡人,将那些被遗忘的神明送往下一个轮回。”
“仙籍被收录成册,小庙因失修而倾颓,大庙被纳入规范统一管理。”
她说到这里,忽然轻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决绝,
“所以我觉得,不如就此让这条神脉,彻底断绝。”
沈河如遭雷击,浑身一震,“你……你疯了!”
“没错,‘黄灿喜’从来不是什么善茬。”她眼底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像是迫不及待地分享一个惊天秘密,“因为我抗拒这所谓天授的使命,因为我非要在这死局里,闯出一个破口!”
“我甚至特地回去洞穴里,把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自己挖了出来。但你知道吗?”
“我或许早已不是时间的见证者,我的任务在很久以前就被篡改了!”
“无论是我,还是八九年醒来的黄平川,甚至是两千年前的那位‘黄灿喜’……‘我们’早已预见了这个未来。那位‘黄灿喜’与张良等人编写人皮书三册以警示后人,她甚至自愿从‘人’被改造成禁锢于山洞的‘邪神’。
“这一切,只为一个目的。”
“‘黄灿喜’必须活到最后,亲眼看着这群神明死去,然后……为它们收拾遗物。”
“ECS,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处理人类的遗物。它象征着巫凭借绳索沟通天地与神明,跨越远古与未来,将神灵与文明传承下去。”
“既然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我不想延续旧神的命运。所以我选择让神脉在此终结。”
“你……你难道早知如此,一直就在旁边,看戏一样看着我挣扎?”沈河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四肢冰冷彻骨,不知是源于恐惧,还是某种异变已经开始。
黄灿喜总说他心思深沉、变幻莫测,那眼前这个冷静地宣判神明死刑的存在,又究竟是什么?
黄灿喜是谁?
他突然伸出手,死死掐住黄灿喜的脖子,指节逐渐收紧。
可黄灿喜的嘴角竟勾起一抹笑意,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对死亡的恐惧。
她为什么不怕?她凭什么不怕?!
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虚空,“你……看、不……到吗?”
随着她指尖轻点,沈河猛地感到全身肌肉被无数无形的力量撕扯。
在看不见的维度里,仿佛有成千上万不可名状之物正缠绕着他。他惊骇地松开了手,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物?!
他满心疑窦地转回来,却见黄灿喜正低头揉着颈间的瘀痕,抬眼对他笑了笑:“没看见?你再仔细看看?”
到底有什么?
这里除了杨华和他们俩,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他皱着眉环视四周,心下认定这不过是黄灿喜的心理战术。
目光不经意扫过红河,却见平静的河面上泛起无数细微的漩涡。他本不愿多看,生怕再次被迷惑,可那些漩涡实在太过密集,仿佛……水下藏着什么东西。